京城禁军,三日不曾封刀。

不光是禁军和京城戍防战部内部互杀,而且对于京中一些稍微表现出反对意见的家族,小皇帝也采取了血腥的镇压。

直到三日之后,咸安城重新开放,重新恢复了和外界的联系。有关城内的详细情况,才被外界所熟知。

炸裂了。

要知道,在大离过往万年的历史上,还从未发生过藩王入太元殿逼宫,或者有人想要废帝的先例。更没有发生过,当朝皇帝赐死太皇太后的事情。

这种事情,简直已经是有悖人伦!

对于米氏的死,虽然宫中那边给出的回应,是米氏自尽而死。但谁都知道,米氏真正的死因,肯定是和皇帝陛下脱不了关系。不过,若单单只是如此的话,大家最多也仅仅只会反感,说到底,这是离氏皇族内部的事情,和各大世家无关。退一万步讲,米氏死了,作为京城四家之一的米家,一定会有所衰落。米家的衰落,自然会腾出一部分位置,这对其他世家来说,反倒是好事。

然而这一次,几乎所有世家,都不约而同被卷入到了这场风波当中。

因为,在那场祭月宴之后,所有参加祭月宴的世家家主,全部被软禁在宫中。

如此一来,就算这些世家想要置身事外,隔岸观火,也根本做不到了。那位皇帝陛下的意思很简单,他们必须站队。要么和他对立,然后被毁灭;要么全力支持他,扫平一切不服。

没有第三种选择。

不过,真的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

在诸位家主被软禁之后,几个小世家先后表现出了不满的情绪。当然,所谓的小世家,至少也是有一位返虚老祖坐镇的顶级家族。而这些家族势力在表现出不满之后,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在京中的所有势力,被皇帝陛下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而且,皇帝陛下似乎还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咸安城开城之后,皇帝陛下又开始调动外部战部,向那几个小家族的根基之地碾压而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对于小皇帝的这种反应,几乎所有世家,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这些世家,其实无意参与大离皇室的内斗。然而眼下,小皇帝的所作所为,却等于是在逼他们走上绝路。

并非没有第三条路。

除了归顺小皇帝和被彻底斩尽杀绝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废掉离宗训,再立新帝。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的时候,就连这些世家本身,都觉得有些害怕。但是随着想到这条路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却渐渐开始觉得,这条路并非没有可能。

如今的大离皇帝,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执掌玉皇,可以镇压天地间一切不服的存在了。皇帝陛下所拥有的,只不过是大离之主的位置而已。

暗流涌动。

短短几日之间,各大世家之间,迅速开始交流。不过在表面上,在那几个小世家被清理掉以后,这些世家在表面上都表现出了臣服。最让大家感到震惊的是,第一个主动站出来表示臣服的,竟然恰好是米家。而对于米家的投效,小皇帝反倒是全盘笑纳,并没有过多为难米家。

咸安城钦天院。

身为钦天院院首的孙康,微笑注视面前这位孙氏家主。在这场席卷整个大离的风暴当中,孙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不过,这位孙氏家主孙月艺,却在那场祭月宴当中,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了那场宫城变故。

更要命的是,在那之后,孙月艺和其他家主一道,被小皇帝离宗训封禁了起来。再之后,小皇帝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单独见过了每一位世家家主,并且对每一位世家家主,施加了修奴契约,逼他们就范。

更离谱的是,小皇帝本人收取修奴的能力有限。除了将京城四家的四位家主,分别收取为他的修奴之外。其他世家的家主,则是分别被小皇帝身边的十几名心腹宦官,收做了修奴。

奇耻大辱!

那些原本在宫中身份卑微,见到他们这些世家之主连头不敢抬的卑微宦官,竟然一跃成了他们的主人?这种耻辱,是所有世家之主,都难以接受的?

可就算不能接受,又能如何?

不是没有人宁死不从,这些世家之主当中,并非没有返虚级的存在。若是他们抵死不从的话,小皇帝就算能够将他们封禁起来,也没办法强行对其施加修奴烙印。但那几个宁死不从的,后来的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小皇帝为了立威,直接派人清理掉了他们的家族。

而且是打算连根拔起。

若只是个人荣辱,这些世家之主,大多不会接受这样的耻辱。但为了家族,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暂时忍辱负重,以求他日。

“祭月宴的这些事情,你早就算到了,对吗?”

孙氏家主孙月艺,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号称大离天机术第一的老人。两人本是同辈兄弟,但关系较远。若以在朝中的官身来说,那显然是孙康这个院首要更大一些,而孙月艺本人,目前并未在朝中任职。但若是按照孙家内部的制度,恐怕就是孙月艺这位家主的威势要更大些了。

“算是算到了一部分吧?”

孙康只是淡淡一笑。在孙月艺今日来访之前,孙康正拿着一本六千多年某位棋待诏的棋局打谱,独自手谈。而在这位孙氏家主火急火燎的过来问罪于他之后,孙康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棋局,此时则是偶尔继续落下一子。

随着孙康落子越来越多,棋枰之上,白子渐渐占据上风,黑子一条大龙,已是危在旦夕。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让我早有准备?你还当我是孙家家主吗?!!”

在孙氏家主的这番责问之下,孙康总算不得不撇了撇嘴,道:“你这不是没事吗?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事情就越麻烦。孙家这边,我知道,老祖宗知道,这其实也就够了。至于你,虽然去太元殿内走了一遭,但有我之前留给你的手段,这不也是有惊无险?”

孙月艺这才恍然。

早在那日他前往太元殿参加祭月宴之前,孙家的那位纯阳老祖,便提前一个月找到了他,在他识海深处;留下了一些手段。再之后,那位孙家的纯阳老祖,便直接去了中州北方的边境作战。原本孙月艺觉得,只不过是老祖小心谨慎行事而已。但当日他被囚之后才发现,老祖留下的那道后手,恰好可以骗过小皇帝离宗训。

离宗训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位孙氏家主下了修奴契约,但实际上,因为孙氏老祖的手段,并未真的成功,而是顺利瞒天过海。

孙月艺想了想之后,倒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而是直接问道:“陛下此举,已经犯了众怒。若是我没猜错,当下的复杂局面,你应该也是推动者之一。你到底要做什么?孙家又要做什么?”

“等。”

孙康再次在棋枰之上,落下关键的一子,随即道:“等各大世家对陛下忍无可忍,等留川王带兵回京!”

孙月艺陡然觉得背脊一凉。

他当然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京城会发生什么?

“放心吧!最多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孙康缓缓从棋枰之上,取下一枚枚被围杀的黑子,道:“大家的耐心其实没那么好,而且陛下的心机手腕,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高。目前外围战事依然紧迫,若是不能在一两个月之内,解决大离内部的矛盾,那大家就真的危险了,这不符合大家的利益。”

最多两个月内吗?

孙月艺长出一口气。到了这会儿,他其实也不在乎孙康是不是做局坑了他这位家主,作为家主,他更在乎的,是大离接下来的命运,或者说是整个孙家的命运。

“需要我和留川王那边进行联系吗?”

对于孙氏家主的这个问题,孙康不置可否,只是随意道:“我只代表我自己,你才是孙氏家主,你代表孙家。至于你愿不愿意去联系留川王,那是孙家的事情。”

大离的天,要彻底变了。

……

在那场影响深远的祭月宴之后,一封密信抵达了鱼龙岛。

密信来自于临兰江那边的大离帅府。

对于这封密信的到来,卫易并不感到奇怪。咸安城那边的事情,影响的可不只是咸安城一地,更是整个修真界,乃至人妖两族。不过,密信当中的内容,还是隐隐让卫易有些惊讶。

密信当中,离景原只说了一件事,让卫易不论如何都要在天玄宗内部发力,暂时让天玄宗不要进攻大离。

这封密信,虽然是给卫易一人的密信,但卫易出于宗门利益,并没有独自留存,而是将其中的内容,全部告诉了荣胖子和两位纯阳老祖。

“离景原……这是想做大离皇帝?”

荣胖子一开口,便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这个可能,卫易不是没想到,但当荣胖子真正点破的时候,还是让卫易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离景原……要做大离皇帝?

“目前咸安城那边,局面很复杂。墨貂寺被困在了冰原,再无人能够压制各方的矛盾。当然,若是离景原愿意的话,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离景原要是真有这个打算,估计早就出手了,也等不到今天。”

“相比咸安城的那个小皇帝,离景原倒确实是更适合做大离的皇帝。”

荣胖子的这句话,自然是调侃意味更多一些。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且不说离景原的战将才能和修为天分,在大离宗室当中,离景原是目前最为年轻的仙器继承者。在目前这个仙器已经彻底绝迹的时代,这个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按照大离祖制,大离皇帝一定是仙器传承者。若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离景原倒是更有资格了。反倒是目前居于皇位的小皇帝,没资格做大离皇帝。

“以离景原展现出来的手腕和才智,他当上大离皇帝,肯定可以迅速压服大离内部的各方势力。而且,经过这番清洗之后,大离内部的许多家族势力,也被彻底清洗掉了。所以,一旦离景原成为大离皇帝,大离会变得更难对付。如果我们再次和大离开战,我们的麻烦会更大,这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但同时,离景原的这个提议,倒是不差。若是真的可以缔结这个盟约的话,对于我们天玄宗而言,之前的劣势,反倒成了优势。”

“到底怎么选,大家自行决定吧!”

卫易没有马上开口,而是陷入沉思当中。

在离景原给他的这封密信当中,除了希望他在天玄宗这边发力,请求天玄宗不要进攻大离之外,还提出了一种设想。那就是一旦他成为了大离皇帝,未来冰雪神殿、大离以及天玄宗等几家超大势力,会缔结一道盟约。所有返虚之上的高手,不得再参与返虚之下的争斗,违者各方共杀之。另外,未来各方争仙,也只能局限于返虚之上的战争,不可再殃及返虚之下。

这个提议,真的很令人心动。

若是真的能够达成的话,天玄宗以后便无需再顾忌北方,可以将所有兵力,全部部署于南线,以防以后妖族进攻。若是能够打垮妖族的话,那天玄宗本身的气运,再加上这场战争的血色气运,便足以支撑一尊仙位证道了。

当然,离景原目前提出的,还仅仅只是一个设想。想要达成这样的盟约,显然并不容易。

“我想给他一个机会。”

最终,还是卫易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这无关我对离景原的观感,或者私人感情之类的原因。若是离景原所说的这个盟约,真的能够缔结出来,不管是对于宗门还是对于整个修真界,都是极有好处的。”

“百年之前,那场坤卢山之会,我们没能达成协议。所以后来这百年里,死了太多的人。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这个可能。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我都想试试。”

“因为……真的死了太多的人了。”

在卫易开口之后,诸脉首席长老以及荣胖子,都再次陷入了沉默。卫易给出的这个原因,同样是他们最期待的。

“暂时罢战,不是不可以。”

最终,荣胖子难得展现出一点掌门的气度,拍板道:“但是,离景原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想罢战,可以。但是,先把他儿子送到东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