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弦歌的变化,让卫易感觉仿佛做梦一样。

很难想象,当初那个在永子巷,见着卫易身上血迹都会颤抖的小姑娘,如今亲自下令杀掉一个人,会如此淡漠。

而且,这个人还是少女娘亲当年的贴身侍女,某种意义来说,是看着谢弦歌长大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弦歌摇了摇头,平静道:“大致就是我进阶化灵期之后,彻底认主了宋家的秘境。嗯,这处秘境比较特殊,所以认主了这处秘境的我,对宋家来说,也就更重要一些。”

这个回答,显然连敷衍都不如。但卫易又不知道,自己还能问什么。更不知道,谢弦歌到底是不是在有意敷衍他。

秘境,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来说,都是最大的秘密。哪怕是真正的宋家人,估计也就只有寥寥几人,有权力知道秘境的真实情况。

而卫易一个外人,哪怕跟谢弦歌私交再好,肯定也不可能要求少女告诉他更多。

于是,主峰上的两个年轻人,便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

离开主峰,卫易身上多了一块身份玉牌。

这块身份玉牌,按照谢弦歌的说法,权限堪比那些真正的嫡系血脉。除了不能像真正的宋家人那样,每个月得到大量的月例资源,便再没有什么差别了。哪怕在主峰上,除了一些宋家禁地之外,以后卫易凭借这块身份玉牌,完全可以出入无碍。所以等到下次,卫易再来云槐岭主峰这边见少女,便无需再派人通知了。

这种身份玉牌,哪怕以谢弦歌如今的身份,也只能发出去这一两枚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一件值得卫易高兴的事。因为这至少证明,在谢弦歌心里,他还是那个很重要的人。

然而,看到少女的变化后,卫易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次来宋家主峰,卫易本想问清楚,宋家最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可是直到最后,少女说的仍是比较含糊。只是说她如今在宋家,可以随时见到那位宋家老祖宗,随时被那位宋家老祖宗指点修行。而且那位宋家老祖宗,还将一部分宋家的死士的指挥权交给了她。

但问题是,原因呢?

卫易理了理思路,觉得之所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归根结底,就在于谢弦歌进阶化灵期后,完全认主了那处秘境。也就是说,发生这些改变的原因,全都在于宋家的那处秘境!

但作为一个外人,卫易偏偏又不可能真正知道,那处秘境的真实信息。

这样一来,卫易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了。

……

当卫易离开了少女的洞府之后,洞府内就只剩下了少女一个人。

偌大的洞府,灵气充沛至极。如果不是在宋家,这种级别的洞府,府内大概只有那些化灵八重天甚至九重天的顶尖高手,才有资格拥有。比如那位著名的文铁散人,其洞府就只比少女这边稍稍强上一点点而已。

但是,相比于这片洞府,少女的身形却显得有些孤单。

这种孤单,不是灵气更充沛一点,或者宋家培养她的灵钱再多一点,能够改变的。

等到卫易离开洞府片刻后,少女便走到洞府外的那处断崖上,俯视着脚下的涛涛云海,似乎是在目送卫易的离开。

“我真的不是有心想杀掉何嫂的。”

“真的是非杀不可啊。”

“如果能再选一次,我绝不会再同意你去狩妖。当时要是我坚持咱们一块离开苍灵府,去其他地方生活,会不会更好一些?”

“……”

断崖上,少女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入膝盖,口中喃喃。

已是泪流满面。

……

回到苍灵府后,卫易先是回到自己那座宅子。喝了两坛子酒后,才强迫自己忘掉主峰上的不快,昏昏睡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后,卫易去了趟商行,发现商行一切顺利。无论是丹药生意还是妖兽材料生意,都不需要他多加过问。而且自从宋家事了,商行开始走上正轨,每天都能给他带来海量的利润。而且随着十七坊那边,卫易终于完成了改革。那些属于十七坊的炼丹修士,闲暇时候炼制的丹药,在他的暗示下,以后会全部流入易弦商行这边。也就是说,以后商行在低阶丹药的货源问题上,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短时间内,商行和十七坊这两处,都不需要卫易在花时间和精力去打理,只要安静的等着坐享其成就好了。

卫易忽然发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好像很多,但是接下来又不知道该如何入手了。而且他又很迫切的想要找点事情做,来淡忘掉宋家主峰上的事情。

“如果你想要请一位准炼器大师出手,帮你炼制法宝灵剑,可以试着去请你那个便宜师父帮忙啊?”

百无聊赖之间和素聊天,素的某句话,忽然提醒了卫易,让卫易眼前一亮。

对啊!

那位府主大人,虽然将他收做弟子,告诉他可以自行出入城主府的典藏阁之类的地方,还可以去他任职的灵术院找他请教。但除此之外,这位府主大人却并没有对他有任何要求。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事情。

作为一位师父,哪怕像卫易这么不负责任的家伙,对待两名炼丹学徒,基本上没怎么用心教导过。但他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给两人布置一些任务,比如去参悟一些玉简,或者炼制某种丹药。好在周良周济他们两人,在炼丹一道上也颇有天赋。哪怕卫易这样放养,两人仍是进步惊人。尤其是周良,一个月前炼丹术突破,已经可以炼制法阶中品的丹药了。

这种教导方法,已经颇为散漫。但相比于那位府主大人对卫易,却又显得极为不易了。

那位府主大人,自打收了卫易做记名弟子之后,非但没有任何要求,好像直接将他遗忘了一样。

“你也不要觉得太奇怪,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于卫易的疑惑,素却并不在意。

“首先,你不过是个记名弟子。你知道在那些大门派当中,一位周天境高手的记名弟子是什么概念吗?除了会多得到一些门派的资源支持外,可能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师父一面。就算见一面,往往也是和其他弟子一起,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一起向师父请教。周天境修者修为够高,但修为高了,就意味着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修行上。愿意花时间去专心教导弟子的,少之又少。”

“其次,若是到了化灵期之后,你觉得你的修行,还需要师父来给你制定计划。那你要么就是此人心中传承衣钵的真传弟子,要么就是自己想瞎了心。你觉得堂堂一府之主,会像老娘这样,帮你随时解答修行疑惑?能给你一个随时去请教的机会,已经殊为不易啦!”

“也是哈!”

经素这么一解释,卫易才算渐渐想明白。的确,堂堂一府之主,日理万机,的确不太可能亲自给自己制定详细的修行计划。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对于化灵期以上的修者来说,师父的重要性,更在于关键时候领进那道门,而不是每天都盯着你修行。

“问题是……我也没有什么修行问题啊?去请教什么啊?”

想通了这个问题之后,卫易仍是有些犯难。因为相比于那位府主大人,躲在他识海当中的素,显然更像是一个师父。卫易日常修行当中,遇到的所有问题,早就被素解决了,哪还用去麻烦那位府主大人?

“笨!就算你没什么问题,不会编一个啊!找机会去和那位府主多接触接触!就算是为了给外人看,你也该多去走动走动。”

“那……要不回头我去一趟那家灵术院?去听这位府主大人讲一堂课?”

卫易摩挲着下巴,感觉有些为难。

……

最终,在和素商量了一番之后,卫易还是决定,去见一次这位便宜师父。

请教倒在其次,关键是希望和这位府主大人混个熟脸,然后能请他帮忙,找一位准炼器大师帮他炼制法宝。

有了打算之后,卫易便开始实施起计划。对于这位府主大人,虽然如今已经拜师,而且从韩婆婆和施公子那里,卫易也得知了丹会时候的真相,知道这位府主大人曾经特意照顾过自己。但是说到底,他和这位府主大人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并不算多么熟悉。

许夫子任职的那家灵术院,信息很多都是半公开的。卫易很快就查到,这位府主大人在灵术院化名的许夫子,两天之后在灵术院会有一次公开授课。

明晨灵术院。

这座灵术院,在苍灵府的诸多灵术院里,排名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苍灵灵术院这种有城主府做靠山的,也比不上几家大门派做后台的。不过这座灵术院,百年前学员当中,曾经走出过数位化灵后期的高手,其中一位最后还到了化灵期九重天。这座明晨灵术院,也因此名噪一时。

如今的明晨灵术院,虽然不复百年前的荣耀,但也还算是不错。灵术院内化灵期以上的夫子超过二十人,有全职的也有兼职的,灵术院院长更是一位化灵中期的修士。几乎每天都有化灵期修者,在院内公开授业,讲授不同的东西。而且这种授业,哪怕是外人,只要缴纳一些灵钱以后,也可以进去听。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在苍灵府就只有不到三十家规模足够的灵术院,才能做到了。

这样做,对于灵术院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来外人想去听讲,需要缴纳的灵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也算是给灵术院创收,同时还能打响灵术院的名气。二来这种授业,往往不会讲授太过具体的知识。所以哪怕是化灵期修者来讲,对于很多人来说,也缺乏足够的吸引力。

两日之后,按照打听到的时间,卫易按时来到了这座灵术院。

“自打做苦力以后,我还真的从来没来过灵术院了。”

再次踏入灵术院,卫易忽然有些感慨。当初娘亲离世后,他不得不离开灵术院,为了生存最终去做了一名苦力。一晃很多年过去了,他竟是再也没有进过灵术院的门。而且当初永子巷里的孤儿寡母,财力极其有限。像明晨灵术院这种档次的,卫易根本就上不起。他小时候上的那所灵术院,最多炼气期五重天就得毕业了。因为灵术院内,最高修为的夫子,也只有炼气期八重天而已。

“有时间的话,我倒是很想多来灵术院走走,弥补一下当初的遗憾。”

短暂的唏嘘之后,卫易也没有忘了正事。在和旁边一名灵术院学员打听之后,卫易很快就知道了许夫子今日授业的地方。不过等到他赶到之后,才愕然发现,原来在灵术院当中,许夫子的授业,远比他想象的更受欢迎。整个授业场内,人满为患,估计超过五百人,想挤进去都困难。

面对这种局面,卫易倒是也不犯怵,直接以钱开道。最终以一颗灵晶的价格,从一名早来的灵术院学员手中,买下了一个最靠前的位置。对于如今的卫易而言,一颗灵晶只是小钱。但对于这些还未毕业的灵术院学员,哪怕家境不错,但到他们手里的钱还是有限,一颗灵晶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果然还是有钱好啊!

卫易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很多。在他进场之后,好像后面还有更多的人打算进来。对于这种氛围,灵术院学员自然苦不堪言,但卫易却反倒十分受用,让他想起很多当初自己在灵术院的时光。

只可惜的是,进入灵术院的范围后,为了不被发现,素已经躲藏进识海最深处。要不然的话,卫易倒是很想和素聊一聊。

在卫易落座一刻钟后,以许夫子身份呆在灵术院里的府主大人,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讲台上。而当这位府主大人,注意到坐在下面的卫易的时候,目光深处也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之色。

“当——”

随着许夫子落座之后,敲响身旁的开讲钟,整个授业场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们主讲的题目是,阴麻草的药理性质,以及处理此类灵草的时候,如何控制丹炉和地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