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家人

一个是刚刚继位的西北之主。

一个是大离当代权势最为显赫的摄政名将。

两人要公开决战？

以这两人的身份来说，只要没到最后的决战之时，似乎怎么都轮不到他们二人上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人也都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都是返虚初期的修为，并不以自身战力著称。只要各自身后的返虚没死绝，不管怎么看，都不该是这两人上场才对。

但是，那位新任西北之主，却主动提出要和离景原决斗。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离景原竟然还真的答应了！

这俩人，都疯了吗？

要知道，离景原和姜怀水两人，各自的身份可都是非同小可。若是两人在这场所谓的意气之争当中，有个什么闪失的话。不管是谁出了问题，对于身后的势力，都可谓是灭顶之灾。

姜怀水死了，天九宫方面，接下来也就不用打了。且不说士气会低落到何等地步，没了掌门凝聚气运，天九宫的气运会在第一时间溃散。而当下的天九宫，又无暇马上选出新任掌门，那基本上就是必亡无疑的下场了。而如果离景原出了情况，大离方面没有统辖指挥之人，同样是溃退之局。

一旦灵州这边，大离溃退的话，对于大离的整体战局来说，恐怕也是致命了。

不管怎么看，当下都不该是这两人该意气用事的时候。可偏偏在姜怀水邀战之后，离景原力排众议，答应了这场战斗。

实在是匪夷所思。

大钟城外。

为了离景原和姜怀水的这场战斗，双方可谓是都下了大本钱。在离景原接受邀战之后，大离战部开始全面停止攻城，并且向后撤退了千里范围。而天九宫方面，也同时将战部后撤。

在双方有意识的控制之下，一座千里方圆的巨大战场，被空了出来。这里，将成为离景原和姜怀水的决战之地。对于这座战场，双方事先都派人仔细检查过，以保证对方不会做什么手脚。而且双方也提前进行了沟通，在两人交战的时候，双方返虚以上的高手，必须全部后撤万里，以确保不会插手此战。

一时之间，这场战斗，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没人知道，提出这场战斗的姜怀水，和接受这场战斗的离景原，到底是怎么想的。

很快，到了姜怀水邀战的这一日。

二月十八。

这一日早上，姜怀水难得亲自下厨，煮了一锅桂花粥。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吃了顿早饭。在姜怀水的吩咐下，没人来打扰他们。

“我在那颗老桂树下面，埋了几坛子酒。将来闺女成亲的时候，记得取出来。哎呀，一想到闺女将来要嫁人，老爹这心里就拔凉拔凉的啊！”

“哦，羊脂府那边，去年我曾在于师傅那边，提前订了一套首饰，本来是打算今年你生日的时候送你的。不过你生日现在还有好些日子，也不知道于师傅打出来没有，回头你记得去问问。”

“萱萱，爹和你说啊，将来你要是有了心仪的男子，修为如何、天分如何，其实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得人好。还有，离家不能太远，最好是咱西北的爷们。万一回头吵架了，回头想要回娘家住，也方便点不是？”

“不过爹觉得，以你的性子，将来多半是不用考虑这个，你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但是记得啊，欺负可以，但是不能欺负的太狠了，而且在外面要给自己男人面子。一家人嘛，归根结底，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姜采萱一直觉得，自家老爹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唠叨这个毛病，实在是烦人。

然而今日，姜采萱却从未如此渴望，渴望老爹能够一直这么唠叨下去。

世间人，为人子女之时，大多不大喜欢爹娘的絮叨；但等到自己也做了爹娘那天之后，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也变得喜欢絮叨了。

很快，早饭吃完后，姜怀水大踏步离开，只留给娘俩一个背影。

和之前很多次姜怀水离家时不同。

这一次，姜怀水没有回头。

……

一座千里方圆的战场，早已被腾了出来，被双方清理的干干净净。

在双方的高手和战部都后撤之后，这片战场，便显得有些孤寂肃杀。

最终，离景原先一步来到战场，等待了盏茶功夫之后，姜怀水出现。

“大舅哥，好久不见啊！”

姜怀水倒是丝毫没有临战之前的紧张，反倒是如同久未见面的亲戚一样，直接开始叙旧。

两人今日若不是在战场上相见，而是换一个场合的话，其实也本就该如此。

离景原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姜怀水，他谈不上如何喜欢。很多年前，姜怀水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当时正是那场咸安城仙战之前，姜怀水随天九宫使团赴京，离景原亦回京述职，并且进入了太元仙府。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怀水是直接上门提亲，然后让离景原活活给打了出去。

姜怀水什么都懂，唯独不懂追姑娘这件事。

后来，离景原远赴潇湘任职。京城这边，则由毅王爷离祚主持，做主将离筱宓远嫁西北。那一次，离景原难得对他的这位义父有了一些怨恨，觉得离祚不该如此。但事实上，当时整个离氏皇族内，也确实没有比离筱宓更为合适的女子了。

那一次，离景原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妹妹。除了让洛家帮忙，准备一份厚实嫁妆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好在后来，离筱宓嫁到西北之后，多次给他写信，说在西北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而且她也很喜欢姜怀水，离景原这才算稍稍安心了一些。

离景原一直想着，若是有机会的话，自己可以邀请这位妹夫，好好喝上一杯。然而谁都没想到，后来世事无常，大离和天九宫的关系，急转直下。以离景原的特殊处境，自然也就没法再作此打算。

离景原第二次见到姜怀水，是在云州战场上。

那一次，离景原率领战部，阻击援救青苍城的天九宫主力。当阳山一战，离景原大破天九宫，生擒天九宫名将赫连拔拔。在战场上，离景原见到了姜怀水。那一次，离景原难得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只是击伤了姜怀水，却任由其离开。

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妹妹做寡妇。

然后，第三次见面，就是这次他亲自带兵远征西北。

如果没有战事，离景原真的很希望，能够和自己这位妹夫有机会把酒言欢。哪怕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他，但既然妹妹很喜欢他，那就够了。最好是中秋时节，两家人能够聚一聚，最好。

可惜世事往往没有这个如果。

离景原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云州战场上，自己没有放过姜怀水，而是选择生擒了他，是不是也就不必有今日的抉择了？

“今日你我之战，只代表大离和天九宫，不代表个人。我不会对你留手，你若能杀我，也是一样。”

些许恍惚之后，离景原并没有因为双方的关系，而如何动摇。

他之所以答应今日这场战斗，也是为了大离的利益考虑。

强攻大钟城，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当然打得下来，但大离这边，损失肯定很大。而如果能够在这一战当中，直接干掉姜怀水的话，那么大离的伤亡，无疑会急剧降低。

至于自身的安全，离景原自信，刚刚跻身返虚的姜怀水，就算有些底牌，也绝不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实际上，当下的离景原甚至自信，哪怕刚刚坐化的郑当中出现，同样不可能一击要了自己的性命。自己想走的话，还是很容易的。离景原这些年虽说一直忙于军务，但实际上，个人实力依然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增长。

“你说，我们这一战，会不会给以后的世道，开一个头？双方大战之前，先打一场高手战？”

姜怀水陡然气息暴涨，身后陡然出现诸多虚影。然而这些虚影只是一闪而过，便纷纷融于姜怀水自身。

但远处观战的很多人，却都认出了这些虚影的身份。

天九宫的历代掌门。

战场上，姜怀水如一个普普通通的拳师，对离景原摆出了一个最基础的拳架。

没有什么强大的法界神通，没有什么恐怖的天地异象。

就仿佛是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年轻人，对自己神通还不曾熟稔，只能凭借本能对敌。

但是，面对这样的姜怀水，离景原却瞬间心生忌惮。

返璞归真。

姜怀水的拳道，已经高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体修之道，讲究‘唯我’二字。在一般修者看来，姜怀水这样没有什么异象，又无强大神通法界的战斗方式，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寒酸。但个别顶尖高手却明白，越是如此，越说明姜怀水的可怕。

这说明，姜怀水已经彻底将自身法界，融于体内。

体修，不修外物，不修神通，只修自身。

若是到了郑当中那个程度，世间千般法宝，万般神通，皆可一拳破碎，还要什么外物？

相比之下，离景原这边，就显得恐怖的多了。在感知到姜怀水的强大后，离景原亦是全力以赴，五行化身瞬间显化而出。而且，这五道化身身边，各自出现了不同的神通法界，又有诸多异象显化而出。

“大舅哥，我来了。”

姜怀水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身形猛地前冲，一拳递出。

这一拳，平淡无奇，就仿佛是刚刚开始学拳的人，打出的最简单的一拳而已。

但在很多高手看来，却似乎引动了天地大势，更有将天地重新砸成混沌的趋势。

“咚！”

一拳，仿佛远古神灵，以天地为鼓，重重敲击了一次。

离景原的一道化身，瞬间被击飞出百里之外，半个身体都被直接砸没了。

这种手段，实在是恐怖至极。

不过，离景原的五行化身，本就以生生不息而著称。仅仅是刹那之间，离景原这道化身，便重新恢复完整。

五行流转，生生不息。

但是，一些顶尖高手，却意识到一个问题。

离景原这道化身恢复的速度，似乎要稍稍慢了一些。

“看来，我的拳头，还是不够快，力量也不够大。”

姜怀水摇头一笑，飒然道：“若是我的拳头够快，力量足够大的话，便是你化身再多，我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全部打碎。只要我打碎的速度，快过你恢复的速度，是不是我就能赢了？”

“你可以试试。”

离景原同样释然，姜怀水刚刚这一拳，虽然带给他的冲击极大。但要说击败他，那就不够看了。不过，姜怀水的拳头，确实蕴含了强大的毁灭之道，这才使得离景原恢复的速度稍慢了一些。这一点，离景原倒是打算多注意一些。

刹那之间，两人便再次战到了一起。

战场之上，五道身影，围攻姜怀水，将这位天九宫新任掌门，死死困在其中。姜怀水的拳头，亦是刚猛至极，每一拳挥出，都让大地剧烈震动，如同末日一般。至于离景原的攻伐，则同样被姜怀水以拳头击溃，根本伤不到姜怀水。

这就是姜怀水的拳道。

世间万物，不管是法宝还是神通，亦或是所有的一切，有什么是不能一拳解决的？

如果一拳不行，那就十拳百拳！

随着双方战斗的持续，整座战场，被打的彻底狂暴起来，就连神识感知都受到了影响。周天境后期以下，连神识都无法探入这座战场。就连普通的返虚期高手，神识探入其中，仍是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整座战场，处处充满了强大的拳意，还有离景原的五行真意。渐渐地，就连返虚后期，神识亦无法清楚感知战斗的准确情况。

战场最核心处。

“杀！！！”

随着一阵滔天怒吼传来，姜怀水再次一拳轰出，似有重开天地之威。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细小到极致的火星，自姜怀水身前浮现，瞬间一穿而过，随即化作离景原本人。

与此同时，姜怀水的神魂，则开始迅速崩解。

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