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易一直觉得,多年出入沦陷区的经历,让他已经对妖兽足够认识。无论是当初作为苦力,还是后来作为狩妖者,再到后面率领战部绞杀妖兽。他亲手杀过的妖兽,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至于见到的,更是数都数不清了。

甚至在某一刻,卫易率领战部对战大股兽群的时候,心里更是产生了‘当年的云莽天灾,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但是,当那片纯粹由妖兽组成的黑云,开始出现在留川河对岸的时候,卫易忽然意识到,错的多么离谱。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卫易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为什么当年妖族进攻云莽,会被修者称作天灾。

天灾,就是如同天地降下的劫难,非人力所能抗衡。

随着兽群的逐渐集结,修者这边,派出战部猎杀妖兽的速度,始终赶不上妖族增员的速度。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妖族也不是就那么傻傻的等着修者的战部来杀。那些高阶妖兽,也会抛出一些诱饵,来诱杀修者战部。

这两三个月来,留川河前线戍守的常规战部,伤亡人数早就已经超过了以往一年的总量。而且,就在不久之前的几天,卫易更是听说,三支甲字头战部当中的其中一支,在某次出战中,被妖族狠狠算计了一把,损失惨重,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就算勉强回来,其战力也大打折扣,算是被彻底打残了。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修养,训练那些新补充上来的战修。这支甲字头战部,估计很难恢复到巅峰时期的战力了

到了这会儿,卫易更是无比钦佩李景原的判断。正是因为李景原先前的劝告,卫易后来再出去猎杀妖兽群的时候,才会每次都选择尽量间隔更大一些。而且选择的妖兽群实力,也更弱一些。

若不是这样,说不定他也就在沦陷区凉透了。

在这种拉锯战下,双方互有损伤。但总的来说,妖族那边的损失要更大一些。不过,因为数量上的优势,妖族整体仍是占优。就这样,在经过了几个月的集结和跋涉后,第一批兽群,终于抵达了留川河边,开始冲击留川河防线。

然后,就出现了卫易眼前的这幅画面。

无数妖兽如黑云一般压来。不单单是地面上,就连空中,也被无边无际的兽群覆盖。密密麻麻的妖兽群,仿佛将天空都遮盖起来一样,让阳光都无法照射下来。在留川河对岸,形成了一个明显要暗淡许多的恐怖世界!

这一幕,即便很多很多年以后,卫易也成了绝顶高手,仍是无法对此释怀。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兽潮,更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真正的大规模战争当中,个人勇武所能发挥的力量,极为有限。

“这群妖兽,也就只有几千万的规模,最多只能算是先头部队而已。别说和当年围攻天玄山的兽潮相比了,就是和留川河防线建立初期,妖族发动的那几次大规模冲击,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听到这里,卫易狠狠咽了口唾沫。

感情这还不算真正严重的啊!

“你们真的不用担心什么,有万木森罗大阵在,这些妖兽,根本连你们的衣角都碰不着,就是送上门来给你们杀的。妖族主动把这些炮灰送上门,目的也不是为了杀掉多少修者,只是为了减弱这座大阵的威能罢了。”

经素这么一说,卫易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建木,心中更有了几分底气。

留川河大阵,号称是咸安城倾尽半个修真界的财力,才最终建成。这种说法肯定比较夸张,但毫无疑问,即便以整个修真界的力量,来建设这座大阵,肯定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对了。沿留川河岸,每隔五十里,都有一棵足以正面挡下七阶妖兽的巨大建木。水行生木,借助留川河的水脉,这座大阵更是威力再进一层,成为修者抵御妖族入侵的最重要屏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卫易说道:“这留川河大阵,足以抵挡住七阶以下任何妖兽。但是,如果八阶以上妖兽,藏在兽群当中,忽然对大阵发起袭击,那大阵不是就危险了?”

“危险?那倒不至于!最多袭击地方的驻守战部遭殃,对于大阵本身,却是很难造成什么重大伤害。”素嗤笑一声,说道:“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那些设计大阵的咸安城阵法宗师会想不到?”

“首先,这万木森罗大阵,并不是依靠某一棵建木单独存在的,而是有所有的建木组成。单单这些建木,就算出来一尊八阶甚至九阶的妖修,毁掉了几株建木,对于大阵本身的损伤,一样微乎其微。回头修者这边,只要花些代价,再重新培植几株新的就是了。”

“其次,这大阵的神妙程度,远不是你能想象的。比如隐匿气息这一块,修者的周天境高手,依仗着大阵,完全可以做到完美隐匿自身气息。如此一来,妖族就很难判断它们袭击的那一部分大阵,背后会不会藏了好几个周天境高手。反观妖族那边,所有大妖的气息,都暴露在修者的感知之下,修者可以随时掌握兽潮当中,那些七阶以上大妖的位置动态,可以提前预防。”

“当然,这也不是说,有这座大阵在,守卫就万无一失了。事实上,如果妖族那边,忽然集结了十尊以上的大妖,不惜性命的冲击大阵。大阵损坏的时候,一定就是这几位大妖陨落之时。但是大阵本身,却开了一个口子。到时候,后面海量的兽潮,便会从这个口子涌入。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惨烈的战斗。”

“不过,能够让八阶九阶的大妖,冲锋在前担任死士。这种事情,就算当初留川河防线刚建立的时候,也极少发生。”

那也就是说,哪怕躲在大阵后面防守不出,战部还是可能会遇到危险。只不过,这个危险的程度会很低而已?

卫易心里又有些不踏实了。

……

卫易战部被分配的这部分防线,一共一百四十里长,驻扎了二十五个战部。这些战部,以战力最强的李景原战部为首。其中有六个战部,是像卫易战部一样,刚刚组建的私人战部。还有两个战部,是刚刚从外府调来的府军战部。

二十五个战部,战修总人数,大概在八万人左右。在这其中,李景原战部,就占了一万四千人。两支外府调来的府军战部,则各有八千人。

八万战修,听上去可能很多。但分配到这条一百四十里长的防线后,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大人,上面传来消息,妖族开始渡河了。”

一个战修忽然跑过来,传递的消息,让卫易从各种纷杂的思绪当中飘了出来。

“通知大伙,准备开始战斗。”

卫易和老池等几名化灵期,一边开始布置那些底层战修,一边开始观望着留川河对岸。

作为天下第一长河,留川河水面极宽,绝大多数地方,都在数十里以上。有些最宽阔的地方,更是可以宽达百里以上。除非是天气极其晴朗,或者修行过一些特殊的灵眼类的神通,否则很难凭眼睛直接看到河对面的情况。

当然,修者这边,有万木森罗大阵在,也不需要单凭眼睛去看。大阵本身神妙异常,也是有着一些感知和幻光的功能的。像眼下这种情况,留川河对岸,几乎已经被妖兽填满,还是能看到一些情况的。从修者这边,朝河对岸望去,看到的就是一片片乌云,和一片有些暗淡的世界。而通过大阵的感知和幻光的能力,更是能够清楚看到很多妖兽的动态。

果然,来了!

在收到消息后不久,卫易果然发现,留川河上开始传来一些动静。

被分配到这段防线,卫易手上,也被暂时分配了一些大阵的操控权限。不单单是他,所有守卫防线的战修,都会被暂时分配给一定的操控权限。只不过地位越高,越重要的人,手里的权限也会越大。

卫易手里的权限,足够他对那些妖兽发动远程攻击。并且利用一些大阵的监视功能,观察妖兽的动向。此刻,卫易通过大阵观察到,留川河上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有高阶妖修,开始施展手段,帮助低阶兽潮过河。妖族采用的方式,是将留川河河面冻结的法子。很多高阶妖修,利用早已准备好的奇妙法宝,一经施展,便可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冻住身边百丈的河面。而且在冻结之前,一些木属性的妖兽,还会在冰层冻结之前,在水中布置出一些密密麻麻的木属性妖草,增强冰面的强度。几乎眨眼功夫,原本汹涌澎湃的留川河,表面就结了一层无比厚实的冰层。

这些冰层,就算有高阶修者出手,打碎其中的一部分,让冰层上的妖兽落水,依然无法阻挡兽潮的脚步。因为那些高阶妖修,甚至不等落水的低阶妖兽爬上来,就再次施展神通,冻结了冰面,让后面的兽潮通过。

这一幕,看的卫易瞠目结舌。

他原本以为,号称天下第一长河的留川河,是一道低阶妖兽无法跨越,或者至少说是很难跨越的天险。没想到,在这些高阶妖兽的神通下,这条留川河天险,就这么轻易被化解了?怎么好像和传闻当中的不一样啊?

连那些最低阶的一阶妖兽,都能轻易在冰面上过河。更别说品阶稍高一些后,二阶三阶的妖兽,大多数更是全都深谙水性,掉入河里也死不了了。

“还愣着干什么?兽潮马上就进入你们的攻击范围了。”就在卫易发愣的功夫,素在识海当中提醒道。“妖兽要过河的这段时间,可是最佳的攻击机会。只要把它们打落水中,就算很多妖兽深谙水性,在这种集团式冲锋当中,也很容易被束缚住行动,任修者操控大阵屠戮。”

对啊!

卫易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在修真界和蛮荒这两座天下,都难得一见的大规模攻防战,因此难免有些生疏和迟疑。好在,在经过了素的提醒后,卫易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命令战部,朝河面正在渡河的兽群发起攻击。

“攻击!”

此刻战部还位于河岸这边,距离最近的妖兽,也尚且还有三十里以上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战部的常规手段,肯定是打不到的。不过,早已经发到每名战修手中的大阵控制权限,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距离太远?没关系!反正也不用亲自上阵!只要躲在河岸这边,操控大阵,就能远程攻击到兽潮。

水行生木,木行生火,烈火燃尽一切!

在大阵的加持下,修者借助大阵的威能,释放出一道道威能惊人的火属性神通,攻向自己通过大阵幻光找到的目标。无数火属性神通,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砸到冰面上,形成一片火海。

在这条天下第一长河的河面上,形成一片火海,够讽刺,但却是眼前正在发生的。

原本由妖族施展神通冻结的河面,瞬间又被火焰融化,继而气化,然后再被那些高阶妖修重新冻上。这个过程,就这样反反复复,

操控大阵的过程中,修者自身的灵力,只是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引导大阵神通施展的方向。那些火焰神通当中,更多的,还是属于万木森罗大阵本身的力量。卫易刚才大致估计了一下,以他对大阵的控制权限,操控大阵施展出的神通,足以发挥出比他的巅峰战力,还要高出两倍以上的威能。

九成九以上的妖兽,根本不可能抵达留川河的这一侧。就算是那些四阶五阶的妖修,也是一样的。侥幸有一些幸运妖兽,躲过了漫天火海和冰河的双重夹击,能够冲到了河岸这边来,有机会可以攻击作为大阵实体的建木。但是等它们过了河才会发现,那些最重要的建木,往往也是战部守卫最严密的地方。这些妖修刚一露面,便被战部直接轰杀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