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皇（上）

如果说，前线的战败，已经让整个妖族损失惨重，士气低落。那么最近几个月以来，妖族内部的一些暗流，则更是让整个妖族，越发雪上加霜。

太虚金睛猿一族的内部动荡，自不用说。据传目前太虚金睛猿族内，甚至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两位族长继承者，谁都不肯妥协。甚至宁可不顾前线战事，也要自家先分出个胜负。在太虚金睛猿一族的放任之下，落霞岛一路长驱直入，几乎把太虚金睛猿一族的北方领地，彻底打成了筛子。

但是，当太虚金睛猿一族内部在闹分裂的时候，其他几大妖族势力，却并没有趁虚而入。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目前的处境，同样是焦头烂额。

妖族其他几族目前的大麻烦，便是昔日被妖族视作第一高手的雁宝。

南海之滨。

暮色里，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海上一艘巨舟，逐渐升起光辉，灯火通明。

今日在这艘巨舟之上，注定会有一场举世瞩目的谈判。不管谈不谈的拢，都将从根本上决定整个妖族，乃至两座天下的形势。

作为这次谈判的发起者，吞海鲸一族的族长，吞海怀空，早在一日之前便来到了巨舟之上。之所以这次由他来发起这次和谈，是因为目前妖族几大势力当中，吞海鲸一族是唯一一个没有和雁宝发生正面冲突的人。

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九清蝉一族，妖王殿以及白山玄树一族，出动了大量的高手，围杀雁宝。为了干掉雁宝，他们甚至不惜直接放弃云莽战场上已经被包围的妖族前线主力，直接将云莽战场上的高手，全部撤回来，围杀雁宝。

若不是雁宝在妖族内部，牵制了大量的妖族高手。天玄宗想要结束云莽战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从这一点来说，天玄宗其实应该感谢雁宝。

暮色当中，吞海怀空望向日落的方向，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吉利。虽说妖族不像修真界那边讲究那么多，但眼看日落西山，再想到如今妖族的整体处境，吞海怀空便越发感伤。于是这位妖族族长，当即回头，看向身旁的那名年轻妖族。

“在我年轻的时候，那个时代，还远不像当下这么激烈。若是你能活在我那个时代，无疑会横扫同代，绝无任何妖族能够胜过你。”

“我年轻那会儿，修真界那边，顾飞鱼、郑当中、素满山这三人，都还刚刚开始行走天下，远没有到后来那种震惊两座天下的地步。妖族这边，银月当时其实还声名不显，没谁会想到那个老家伙竟然活出了第二世。若是当时这事便被大家所知的话，估计整个妖族就会去围攻这老家伙了。”

“那个时候的妖族，公认的第一高手，是幽明圣象一族的一个老古董。那个老家伙，是当年幽明仙尊的嫡孙，天分好的吓死人。修真界那边当时最强的，是原陵曹家那边的一个老古董。不过那位曹家的老古董，我是没见过的。在我开始行走天下之后不久，他就坐化了。”

吞海怀空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这一刻，这位老妖圣想起了很多陈年往事。

“好些事情啊！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可仔细算算，好些都已经是八九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若是你能生在我那个时代，必然是妖族最强的年轻天才之一，不可能有谁彻底盖过你的风头。至于修真界那边，基本上也是如此。”

“可惜，当下这个时代，实在是太特娘的扯淡了！”

站在吞海怀空身后的那名年轻妖族，便是昔日的吞海鲸一族圣子，吞海阳云。很多年以前，在圣子榜上，雁宝排名第一，猿青滕排名第二，他排名第三。然而百年过去之后，如今的雁宝，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妖族第一圣子。吞海阳云和猿青滕，却仅仅只是返虚中期。

若是放在以往大多数时代，能够在两百多岁，便跻身返虚中期，注定会是整个妖族，最具才情的几名妖族之一。然而这个时代，雁宝却以一己之力，压得所有同辈不得不低头。而且现在，恐怕更是压得整个妖族都不得不低头。

更可怕的是，妖族这边，只有雁宝一个。修真界那边，却有好几个！

和这样的强者同代而居，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吞海阳云忽然感慨道：“我觉得我的运气，其实还不错。若是和猿青滕比的话，那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已经活了九百多年的老妖圣，此刻只是淡淡一笑，却没多说什么。

但吞海阳云说的是事实。

如果抛却雁宝不算的话，目前在他们这一代，其实仍是吞海阳云、猿青滕等几个昔年排名最靠前的圣子，最为出彩，都已经进阶了返虚中期。可惜在不久之前，太虚金睛猿一族内乱之际，已是返虚中期的猿青滕，因为同样是仙器传承者，同样具有继承族长之位的资格，所以便被两派联合打压，直接被废了修为，丢掉了大半条命。

和他相比，吞海阳云确实算好的。

就在吞海阳云和老族长交谈之际，这位吞海鲸族长忽然神情一凝，收起了玩笑之色。

“他们来了。”

吞海阳云知道，族长所说的他们，都包括谁。无非是妖族目前几大势力的代表，再加上雁宝。

“阳云，若是今日事有不成，没有谈妥的话，恐怕又是一场生死大战，我也无法置身事外。这场大战之后，我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若死了，你就是吞海鲸一族的下一任族长！”

“我已经布置好了所有身后之事。记住，万万不可让我族重蹈太虚金睛猿一族的覆辙！”

“现在，你马上离开！你不能参加这场大战！”

吞海阳云顿时有些错愕。他今日被叫到这里，原本就是族长吞海怀空的意思。然而谁又能想到，当下族长会突然变卦？再说，吞海鲸一族的情况，要比其他几大势力稍好一些。因为独霸整个南海的关系，吞海鲸一族内部相对团结。另外，吞海阳云也并非第一顺位继承者。在他之前，还有好几个比他更加年长，修为更高的继承者。所以吞海阳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族长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选你，是因为你相比你前面的那几个，更有潜力。他们几个的潜力，多半都已经耗尽，会止步于当下的境界。另外，今日也未必就真打得起来，让你来便是想让你见证一下今日这个时刻。但现在，我改主意了，觉得还是更小心些为好。”

“走吧！”

最终，吞海怀空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但同时，目光也变得严厉。于是吞海阳云便不得不离开这座巨舟，很快消失在天际。

望着吞海阳云消失的方向，这位已经活了九百多年的老妖，没来由的，忽然笑了起来。

“活了九百年了，够本了。”

“今日若是能谈得拢，当然好。谈不拢，就把这把老骨头交代在这儿，也一定要除掉这个祸害！”

就在吞海阳云离开百息之后，天边终于有道道流光出现，随即落入巨舟之上。

这其中，有九清蝉一族的几位宿老，有妖王殿的几位实权长老，有白山玄树一族的老古董。更有几位隐居多年，即便两族战场打得天翻地覆，也不曾露面的妖族老前辈。甚至就连闹得正欢的太虚金睛猿一族，也派出了几位代表，分别代表这一族内部的几方势力。

一句话，今日这艘巨舟之上，已经聚集了整个蛮荒所有的高层。他们，就代表了整个蛮荒。

这个夜晚，所有妖族名宿，共同来到这艘巨舟之上，沉默等待着雁宝的到来。

几位妖王殿的实权长老，有些恍然。他们都是活了七八百年，甚至八九百年的老古董。所以两三百年的时间，在他们的生命当中，其实并不算特别长。在他们的印象当中，雁宝仿佛昨天还是一个刚刚加入妖王殿的年轻后辈。因为走投无路，被妖王殿收容。彼时的妖王殿，内部亦是派系极多，没谁会过多留意雁宝。然而眨眼之间，今日的雁宝，却已经能够让整个妖族，郑重对待了。

今日的议题，只有一个。

是否要尊雁宝为妖皇。

皇这个字，在人妖两族，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在修真界，历来只有大离皇帝，才能称皇称帝。至于妖族这边，按照以往的惯例，便只有几位证道仙尊，才有资格被尊为妖皇。所谓妖皇，便是妖族共同的皇，是蛮荒所有族群，都要共尊的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妖皇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则是难以想象的深意黄河权柄。

如今的雁宝，虽然已是妖族第一高手。但妖皇这两个字，他显然还当不起。若是以往的时代，只要他敢冒头自称妖皇，马上就会引来整个妖族的围攻。

但今日不同往日。

在如今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如果雁宝执意要在妖族内部捣乱，整个蛮荒都拿他没办法。到那个时候，前有修者进攻，后有雁宝捣乱。各族就等着灭族吧！

今日的雁宝，正是看准了各族的顾忌，所以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出手。

临近子时，正当一众妖族名宿，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雁宝终于出现。

当雁宝一步踏在这艘巨舟之上的时候，在场所有妖族名宿，都瞬间寂静了下来。

十余位纯阳妖圣，数十位顶尖妖王，在这一刻，同时看向雁宝。

对于这些顶尖存在的注视，雁宝却只是如清风拂面，云淡风轻的缓缓走来。

独对整个蛮荒。

这一刻，一众妖族名宿，忽然在雁宝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就仿佛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妖皇，是整个蛮荒共尊的皇者。

“你们倒是来得早，既然都来了，那就随意吧！”

虽是独自而来，但此刻的雁宝，却没有任何惧色，面对整个妖族的各族名宿，就这样大大方方走入船上早已准备好的会室。最终，雁宝直接走到了主位之上，缓缓坐下。

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由作为主人的吞海怀空所坐。可眼下，在雁宝的一举一动当中，这个位置仿佛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再之后，雁宝落座之后，随手做了一个落座的动作。就仿佛是真正的妖皇，落座之后，给自己的臣下赐座一般。

“好狂妄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不知是哪位妖王，忽然以秘法传声，传遍诸位名宿，却无法断定到底是谁所说。雁宝闻言，只是缓缓翘起腿，随即身后一座万妖之国缓缓浮现。在这其中，有一尊身影忽然猛地凝实。下一刻，在诸位妖族宿老当中，有一位顶尖妖王，忽然一个踉跄，竟是被雁宝压得跪服了下来！

这是……血脉威压？

这一刻，在场所有妖族名宿，都感到了一丝恐惧。刚刚这位跪倒的妖王，乃是一尊返虚后期的妖王。但雁宝刚刚所释放出的威压，却恰好是他们这一族的血脉威压，而且在血脉威压上，远胜这尊返虚后期的妖王。

这怎么可能呢？

要想凭血脉威压，压倒一位返虚后期的妖王，便是他们这一族的纯阳始祖来了，也未必能做得到！既然如此，雁宝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在场诸多名宿，脸色越发难看。而白山玄树、九清蝉、吞海鲸等少数知晓其中隐秘的顶尖存在，此时则是忌惮之色更甚。

“既然大伙都到了，我也就懒得废话了。”

雁宝仿佛开玩笑一样，俾睨众妖王，笑道：“今天大家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此决定，尊我为妖皇。要么你们便联手，在此围杀我。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的是，你们能成功杀掉我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一旦让我今日离开，接下来我会一个一个找上你们的族群，将你们灭族。”

“其实嘛！尊我为妖皇，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坏……”

雁宝忽然看向最前方的几位妖圣，尤其是四大皇族的几个族长，道：“这些年你们各自为战，对敌修真界，可有进展？最近就连打一个天玄宗，都打不过，甚至还折损了妖族在前线的所有精锐！”

“这个家，你们当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