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原的忠告,对于卫易来说,无疑有极大的影响。

到底要不要去干掉那家伙?

这个选择,对于卫易来说,其实并不容易。如果像李景原说的那样,退一步,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完全龟缩在战部内,暂避锋芒。只要能够等到两个月之后,一切应该都会风平浪静。卫易也不用招惹那样的大敌,给自己招来未知的祸患。

但是,这并非万无一失。

若是那位费公子,真的发起疯来,想要对卫易做点什么。以卫易如今的能力,还真会出于极其危险的境地。素虽然已经恢复,而且已经足以灭杀一般的周天境存在。但对方作为经略使亲子,能够动用的力量,肯定会超出想象。若是请来了极厉害的高手,就算卫易能够侥幸活下来,一样会暴露素的存在,一样是必死之局。

反之,如果卫易继续按照原计划,选择想办法找机会杀掉费文亮的话,却可以一劳永逸。但问题是,如此一来,却等于给他招惹了一个天大的敌人。那可是堂堂两江经略使,放眼整座天下,都是最顶尖的大人物。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够请推算出凶手是卫易。可这百分之一的可能若是实现了,到时候卫易就算想死都难啊!

“身处战部当中,费文亮身边并无周天境扈从。若是此时找机会暗杀他,自然是最好的机会。至于事后会不会被天机士推算出来,其实你真不用太过担心,老娘也不可能平白冒险,将老娘和你置于险地。”

“到了道器这个级别,本身玄妙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就算是残片,也足以遮蔽绝大多数天机。有九色莲的遮掩,若是还能推演出此事真相,能有那等造诣的天机士,整个修真界不过寥寥几人而已,一巴掌都数的清。要么就是在咸安城执掌那座天机院,要么就是被几大圣地当做压箱底的宝贝。费庸不过是两江一地的经略使,权势固然惊人,但想请动那几人出手,无疑是痴人说梦。至于两江本地,倒是并没有这么高水平的天机士存在,你大可放心就是。”

卫易皱了皱眉头,

凭心而论,卫易是真的很想干掉那个费文亮。不单单是因为可能存在的危险,更是因为心里的某种火气!

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如果有一天,忽然有另外一个人来,告诉他说看上了这个男人的媳妇,要这个男人随便开价。只要价钱合适,双方马上成交,然后这个人就该滚得远远的,把自己喜欢的女子让给另外一个人?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就算这家伙是两江经略使的儿子,难道就有这样的道理了?

卫易不觉得有。

许久之后,卫易终于做下了决定。

“前辈,还是按着原计划进行吧!我会找机会,进一趟李大哥的战部驻地。到时候,如何想办法杀掉费文亮,就要靠前辈您来出手了。”

“这就对了!”

素倒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鼓动卫易说道:“有老娘帮你,你怕个卵?像这小子这样的人,当年老娘年轻的时候,干掉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敢把老娘怎么样?”

对于素的这份评价,卫易倒是没有任何反驳,只是撇了撇嘴。

开玩笑!先前从麦芒宗拿回来的那份玉简上,卫易可是知道,素当年可是天玄山掌门的独女!堂堂圣地掌门的独女,天底下有几个人,论背景能比她还大?就算是像两江经略使这么夸张的身份,估计也要逊色很多吧?

毕竟,经略使在一界之内,名义上上头还有界主压制着。可天玄山掌门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正掌控着整个云莽。而且在云莽天灾之前,修真界公认,八大圣地当中,天玄山是实力最为靠前的一个。

“费文亮,你死定了!”

……

位于苍灵城边缘的永子巷,最近人是越来越多了。

除了原本就居住在永子巷内的居民外,最近巷子里面,还多了很多自城外来的流民。这些流民,全都是原本住在府内某个小村小寨的人,不过如今,府内匪患严重,很多小村小寨都被盗匪袭击过。若是实力差一些,多半就要被盗匪攻陷,然后杀人劫掠了。

因此,府内便产生了大量失去家园的流民。

这些流民进入各座大城,也是为了讨个活路。不过,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原本就是底层修者,生活不易,自然也没什么积蓄。到了苍灵城后,安全虽然有了保障,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是大问题。

比如在府城内,安全虽说是没的说,但生活的成本,也实在是要比在那些小村小寨里高了很多。别的不说,单住这个字,很多流民就根本承担不起。面对苍灵城里高昂的房价,只能选择露宿街头。

不过,苍灵城里最繁华的几座坊市,靠近内城的区域,还有一些高档的住宅区,都有专门的城卫军军士巡逻,并不允许流民露宿。所以,流民们能选择的,也就只剩下像永子巷这样的临近苍灵城边缘的贫民窟。这里没有人巡逻,也就没有人赶他们。

至于说,巷子里原本的居民们愿不愿意,那他们就不管了,若是连这里都不能停留,就只能出城去,那就真是往死路上走了。流民们不敢和城卫军军士硬来,但还是敢和贫民窟里的底层修士硬气一些的。

在经过很多次冲突后,永子巷的居民们,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群流民。甚至双方私底下还有了约定,只要他们不私闯永子巷内的民宅,巷子街口随便他们露宿。另外,这附近流民的头头,还得负责起巷子里的治安。如果治安出了问题,是要找他们的。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天傍晚,有个背着算命幡又缺了条腿的老瞎子,一瘸一拐的从巷子口缓缓走回自家小院。期间遇到几个在街头露宿的流民,还装模作样的上去问问人家过的好不好。被询问的几个流民,也懒得搭理他。

好不好?都他娘的露宿街头了,还能好到哪儿去?

老人倒也不恼,慢慢悠悠的走回自己小院。小院当中,老人收养的小男孩范梧,已经把晚饭做好,小院里飘出一阵灵谷的清香。

“爷爷,今天我又没听您的话,拿家里的灵谷,去接济巷子里那些流民了。”小男孩一边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一边低着脑袋,似乎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等待着老瞎子的训斥。

“跟你说了好些遍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老瞎子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六个灵钱来,随意朝桌上一扔。然后老人又很随意的看了眼,这六个灵钱落下后是正面还是反面,然后便将几个灵钱重新收了起来。

至于小男孩预料之中的雷霆大怒,今天不知怎的,却并未等到。

“爷爷知道,你这娃心眼好,觉得外面的那些流民可怜,想要力所能及的接济他们一下,至少让他们能够活下去。”

老人随口说着,一边从背后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一支烤鸡。不知道是从城里哪家食阁买的,还热乎着。老人也不废话,给小男孩掰了个鸡腿后,将剩下的整只烤鸡,都放到自己面前。

“但问题你,你以为的好,对他们来说,就真的是好吗?”

老瞎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对付面前这只烤鸡。很快,便弄的嘴角尽是油腻,同时却又含糊不清的教育着范梧。

“爷爷这辈子,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早年间,也曾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当然,那个时候爷爷拔得不是刀,爷爷使不惯那玩意儿。不过后来啊,爷爷见得人越来越多以后,就越发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旁人出手相帮,有时候是好结果,有时候是坏结果。但总的来说,多半都是坏结果。”

“就比方说,你今天施舍出去两碗灵谷饭,给那个快要饿死的小姑娘。瞧着是救了她。可实际上呢?若非你今日施舍出去这两碗灵谷饭,小姑娘本来会去坊市那边找事情做,最后饿得昏倒在一家店铺门口。那店铺老板看小姑娘实在可怜,恰好又膝下无子,便收留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可你这么一插手,小姑娘今天上街,路过那家店的时候,就只是路过看了一眼,再没了这段缘分。小姑娘错过这桩缘分,便再没了生路,用不了几天,便要饿死在街头了。”

“这……爷爷您是在骗我的吧?”

范梧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想不明白,他才刚开口,老人是如何知道,他今天是施舍给一个可怜小姑娘饭食的?而老人说的结果,更是让他瞬间泛起一身的冷汗。

“当然是假的!爷爷逗你玩呢!”

老瞎子忽然哈哈大笑,看着范梧震惊的脸色,无比开心,像是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于是,小男孩范梧,便又气鼓鼓的坐到老人对面,鼓起腮帮子憋起气来。知道好一会儿后,范梧脸色涨得通红,才终于破功。

“爷爷跟你说这个啊,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世间事各有缘法,自有定数。人这辈子,有些事情看上去很大,但若干年之后回想起来,很可能只是件挺寻常的小事。而有些看起来挺不起眼的小事上的选择,很多年之后看,却可能是改变一生轨迹的大事。”

老瞎子说话的同时,已经将面前的这只烤鸡消灭干净,就又瞧了眼范梧碗里仅剩下的那支鸡腿。吓得范梧赶紧拿起鸡腿往嘴里塞,像是生怕老人抢走了一样。

老瞎子哈哈大笑。

“遇火则兴,遇冰则成,遇土则死,遇水则活。”

老瞎子一边看着范梧往嘴里塞鸡腿,一边嘴里神神叨叨的念叨着什么。

“已然遇火,即将遇冰。这命里的命数,谁又能说得准呢?”

“天底下,有些瞧着很大很大的事情,其实很小很小。但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做出的选择,很多年以后回头看,却可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说不定……”

老人有些迟疑道:“说不定,就改变这座天下了?”

坐在老瞎子对面的范梧,并未理睬老人的言语。实际上,小男孩范梧也早就习惯了老人的神神叨叨,在平时相处的时候,老人也总是会念叨些范梧听不懂的话。

老瞎子忽然对小男孩说道:“爷爷今天新学了个小把戏,给你耍一下看看,怎么样?”

老人也不等小男孩回答,右手轻轻竖起,拇指压住小指与无名指,食指与中指则竖起。在面前一个虚晃,一直通体金黄纯粹由灵力构成的金色小鸟,便突然出现在范梧面前。

然后,老瞎子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和这支金色小鸟说了什么。再然后,老人手指向前一叩,虚幻的金色小鸟,竟然直接在小男孩面前,凭空消失了。

“爷爷这手小把戏,怎么样?是不是挺唬人的?”

范梧看着老瞎子刚刚这一手,也是有些吃惊,问道:“爷爷是怎么做到的?这是爷爷学习过的神通吗?”

“想学啊?”老人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想学我教你啊!等你再过两年,能够开始修行了,老夫就教你,怎么样?”

“好的!”

小男孩连连点头,似乎是怕老人反悔。刚刚那副画面,确实颇为神奇。范梧心里琢磨着,回头要是自己学会了,就能去耍给自己在巷子里认识的那几个小伙伴看了。

“爷爷,刚才那只金黄色的小鸟,哪去了?是一种神通吧?”

“确实算是一种小神通。”老瞎子点点头,说道:“不过,真的只是小手段而已,算不上什么。”

小男孩范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此刻有周天境高手在院里,看到这种至少周天境中期以上修士,才能施展出来的传讯神通,在老人手里施展的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该是何等震惊了。

“至于那支小鸟啊,爷爷让它飞去祥云城了。”

范梧听到老人这话,忽然说道:“爷爷又在骗我,我之前听人说过的,祥云城是我们两江修炼界的界城,距离这里不知道多远呢!爷爷就会骗人。”

“小傻子,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爷爷骗没骗你啦!”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在祥云城啊,有个男人,他儿子马上就要被人干掉了。哦,虽然现在还没死,但是也没几天活头了。爷爷我这不是先去给那人报个信,让他有所准备嘛!等爷爷我这只小鸟飞到祥云城,他应该也收到他儿子死了的消息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