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授业场上,随着许夫子开始授业,安静异常。

前来听许夫子授业的,大部分都是灵术院自家的学员,也有相当一部分和卫易一样,属于外来修者。但无论是哪种身份,当许夫子开讲之后,所有人都安静的看向授业台上的那个身影,很多修者脸上还有着崇敬之色。

这种场景,卫易也是第一次见到。

前来听讲的修士,除了那些灵术院学员外,绝大多数的外来修者,卫易看得出来,应该都属于底层修者。卫易刚刚稍稍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些人很多都是底层炼丹修士。之所以愿意来花大价钱来听许夫子的课,就是因为许夫子的授业经常会教授许多干货。而这些东西,往往是他们很难获得的。

这些外来的底层修者,很多都没有座位。或者就算来的早些,占了一个好位置,最后也会因为像卫易这种人的出现,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座位卖掉,站到一边去听讲。只是当许夫子开讲之后,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不管是学员还是外来修士,不管是身家富裕的还是穷困落魄的,全部都在下面专心致志的听讲,很多人还细心的用玉简将许夫子的授业记录下来。

很多人脸上,都有着名为虔诚的神色。

这种氛围,卫易忽然觉得,好像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种虔诚,无关乎修为高低,无关乎穷困或是富裕,无关乎听讲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只关乎知识本身。

“刚才我们已经提到,阴麻草性质偏阴寒。这种性质阴寒的灵草,如果以常规的炼丹手法炼制,势必会损伤其中的阴寒药性。这种时候,我们往往会采用所谓的‘三七手’来调理炉火……”

随着授业的进行,卫易很快就明白,这些前来听讲的修者,为什么会对许夫子如此崇敬。许夫子教授的内容,很多已经不能用所谓的干货来形容。都是只有加入一些势力之后,才会得到的知识。

很多门派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能吸引很多修者来加入,就是因为这些知识和传承的存在。而很多听讲的底层修者,就连想要加入那些门派势力,人家都未必愿意要,更别说传授此类知识了。

渐渐的,卫易也开始沉浸到此次授业当中。

许夫子讲的深入浅出,很多内容哪怕是初学之人,也能够听懂。卫易如今明面上虽然已经是一位炼丹师,也能够炼制不止一种灵阶丹药。但他的炼丹术修为,本就是走的是取巧的路子,一路走来也只会那几种丹药而已。而许夫子教授的这些内容,虽然只是相当浅薄底层的东西,但对卫易来说,却一样感到十分新鲜,而且帮助不小。

当授业台上的巨大沙漏,最后一粒流沙坠落,许夫子停止了授业。

“好了,今天的授业,就暂时到这里了。”

许夫子清了清嗓子,随即站起身,准备离开。当许夫子站起身的时候,授业台下面所有修者,无论是灵术院学员还是外来修者,不约而同的朝许夫子躬身行礼。

上千人同时折腰,这种场面,壮观至极。

卫易也和其他人一样,起身朝台上的许夫子行礼。只是当他行礼的时候,神识当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赫然是那位府主大人的声音。

“小子,去灵术院后面的夫子通道等我。”

听到这个声音后,卫易并没有露出异色,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等到授业台上的许夫子离开后,所有人才渐渐散去。散去的途中,卫易还听到很多人在遗憾感慨,觉得许夫子授业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按照明晨灵术院的规矩,所有夫子公开授业,时间都不得超过授业台上的那个巨大沙漏的时间。具体一点,大约接近一个时辰。这也是灵术院为了招徕人气的另一种做法,如果每个夫子的公开授业时间,都没有限制,肆无忌惮的一讲就是一天,那对于花了巨资进入灵术院修行的少年们,未免也太过不公平了。反倒是限定在一个时辰内,很多外来修者,为了听到更多知识,说不定会选择花钱进入灵术院修行。

卫易不声不响的打听到灵术院夫子通道的位置,然后开始在那里等候。等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以后,终于看到不紧不慢走出来的许夫子。

“走吧,有什么问题,路上说。”

许夫子或者说这位苍灵府府主大人,离开灵术院的时候,身上的容貌和装束顿时一变,变成了作为府主时候的样子。而且更令卫易感到惊讶的是,离开灵术院之后,这位府主大人和卫易走在街上,周围修士仿佛完全看不到两人一样,让卫易啧啧称奇。

要是用这种神通手段,去偷窥女修洗澡……

卫易的脑袋里面,不自觉的飘过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只是一种小手段罢了,也就只能骗一骗周天境以下的修士。不过周天境以下的修士,无论是想要施展还是破解,也都挺困难的。”

卫易讪讪一笑。

对于周天境修者很平常的手段,对于他来说,可就是精巧到天上的大神通了。

“你今天过来,就只为了来向我请教问题?”

许鸣川眼神当中,显现出一抹无法察觉的讥讽。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正常来说,每个月我会在灵术院这边,有一堂公开授业。以后每次授业,你都可以过来。授业结束之后,若是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你也可以来和我请教。”

“是,大人……师父……”

卫易本来对这位府主大人,称呼大人已经习惯了。不过刚刚看到这位府主大人眯起的眼神后,卫易还是换了个称呼。

……

从明德灵术院到城主府,大约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

这段距离,若是这位府主大人想要飞过去的话,估计眨眼就到。不过既然两人只是坐着速度最慢的灵兽车,自然也就慢了,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而这一路上,卫易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只是硬着头皮,和许鸣川提了些之前准备好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其实卫易早就从素那里知道了答案。但是经这位府主大人一讲,卫易反倒有了别的收获。

到后来,卫易则是真的提了几个,自己最近修行上遇到的问题,让他大有所获。

“从你提的问题上,能看的出来,你的修行基础知识很薄弱。这倒也正常,像你这种没有上完正规的灵术院,后来又是依仗着偶然得到的机缘,才迅速提升境界的,大都有此类通病。这种通病,在你进阶化灵中期之前,还没什么。但随着你修为逐渐提高,遇到的问题会越来越复杂,就不是一份简单的传承能解决的了,更多的是需要你自己来思考。毕竟,每个人遇到的问题,是不同的。”

“所以,若是你想补足这个短板,回头不妨抽出些时间,找家不错的灵术院去学习一下。你如今年纪还小,时间也充裕。这种看似浪费时间的行为,对你日后的修行反倒是很有好处的。”

临近城主府,两人继续开始步行。不过到了这会儿,府主许鸣川的话,却是让卫易真正开始思考起来。

“是,我明白了。”

卫易点了点头,然后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一副为难之色,说道:“师父,我最近在修行一门神通,需要炼制一柄趁手的法宝灵剑。不过,恐怕需要准炼器大师出手才行。我想请您帮个忙,能不能帮我找一位府内的准炼器大师?这等人物,单凭我估计很难请动人家啊!”

卫易这话相当直白,甚至有些直白的过分了。不过他也仔细想过,在这位府主大人眼前,他好像被完全看透了一样。若是再绕圈子耍小聪明,说不定反倒会引起府主大人的不快,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就知道你这小子,过来找我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许鸣川脸上浮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略微想了想之后,说道:“把你要炼制的法宝的资料给我看一眼。”

“这……”

卫易也是踟蹰了一下。按照常理,这种修者专门炼制的法宝,其详细资料是不会给炼器师以外的人看的。因为从这上面,能看出很多东西,比如法宝的威能,使用者可能修习的神通等等。

不过想到这位府主大人,不但是自己名义上的师父,而且和自己差距也过大之后,卫易也没有犹豫,直接将准备好的信息玉简掏出来,给了这位府主大人。

“嗯……这法宝,不错,想法非常不错。”

翻阅了一下玉简里的内容,许鸣川忽然夸奖起来,让卫易有些意外。

也对!当时准备修行这门《枯云剑术》之前,给他这门神通的时候,连素都花了不少心思。那么让这位府主大人夸奖,好像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刚刚说,你已经弄到了一块灵阶上品的云槐木?”许鸣川放下玉简后,说道:“这件法宝,既然属于成长性较高的法宝,日后品阶至少也能提升到灵阶上品。再加上这块云槐木,的确需要一位准炼器大师出手,才能不糟蹋了此物。”

“你拜我为师,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正好这次一并补上。”

许鸣川将玉简还给卫易之后,忽然一翻手,手里多出一只通信火鸟。这种东西卫易倒是也认识,是很高级的通信之物,一般只有战部之间的通信才会用到,属于管制之物。不过以许鸣川的身份,使用此物倒也正常。许鸣川在火鸟中留下一段信息后,这只火鸟骤而飞起,然后在空中一闪之后便彻底消失。

“我已经替你打好了招呼,回头你带着那块云槐木,去一趟靖宝斋,靖宝斋的阮师,会出手替你炼制法宝的。至于说炼制这件法宝,所需要的其他材料,我也告诉了阮师,回头直接派人来城主府的内库拿。这些材料,便算是我这个师父,送你的礼物了。”

靖宝斋?!

卫易骤然一滞。他没想到,他这位便宜师父,竟然会对他如此大方。就连其他辅助材料的事情,也帮他一并解决了。

“多谢师父。”

“嗯,好好修行,你之前虽是生产修者,但既然已经进阶到化灵期,提升一下自身战力,也是对的。日后等法宝炼制完以后,不妨去沦陷区磨砺一下神通,不要让我失望。”

“是,师父!”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人已是走到了城主府前。许鸣川摆了摆手后,便进入了城主府,留给卫易一个背影。

卫易则是站在城主府大门外,朝这位府主大人的背影,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

靖宝斋的名字,对于苍灵府绝大多数的底层修者来说,应该是很陌生的。因为在府内的各家音圭门派的播报上,这家法宝店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但对于到了一定层次以后的高阶修者来说,这家法宝店的名字,恐怕就只能用如雷贯耳四字来形容了。

整个苍灵府内,明面上已知的准炼器大师,不超过十位。而在这座靖宝斋内,就恰好有两位!这两位准炼器大师都姓阮,倒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因为两人本就是父女关系。

靖宝斋,并不出售任何制式法宝,只接受定制法宝。每一件定制法宝,都是根据定制修者量身定做。而靖宝斋内部,从来也只收真传弟子,整个靖宝斋内人数从来不超过十人。

想请靖宝斋的炼器师乃至炼器大师出手,亲手为自己炼制一件法宝,无疑是很多修者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同样的,想请靖宝斋出手炼制法宝,条件也苛刻无比。对于很多修者来说,注定也只能是奢望了。

也只有这位府主大人亲自发话,才能做到这一点了。

然而离开城主府之后,卫易虽然为此事高兴了好一阵儿,但等到他走出内城之后,脸上的笑容确渐渐淡去了。

今天在灵术院当中的所见所闻,让他的思维忽然飘了很远很远。

“前辈,您在吗?”

“在。”

“您说……如果天底下,没有门派这种势力存在,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