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上缓了好一会儿,很多修者都用看待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从卫易身边走过,卫易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他强忍着头疼,开始记忆这篇新出现在自己意识当中的东西。

这是一篇丹药的丹方。

丹药的名字,叫做宝芝丸,是一种可以增进木灵根修者灵力修为的丹药,这一点倒是和生木丸相似。而且和生木丸一样,这种丹药的品阶,同样是法阶下品。

卫易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炼丹,也没见过任何一篇真正的丹方。坦白来说,作为一个最底层的苦修,卫易确实也没那个机会去接触一篇真正的丹方。

对于任何一个炼丹师来说,丹方,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尤其是那种稀有的独门丹药,炼丹师更是当做命根一样,除了极少数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示人。就连那些比较常见丹药的丹方,炼丹师们一样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其他炼丹师想要得到,只能花大价钱去那些玉简店买,或者拍卖行上碰运气。

总之,以卫易原有的生活轨迹,正常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接触到丹方这种东西的。

当然,没见过归没见过,从通篇对于药草丹药的描述中,卫易要是还不能判断这是一篇丹方,那他就是傻子了。但除此之外,丹方内里的东西,他就一头雾水了。

丹方里,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但连在一起,他就完全不知道讲的什么了。

而按照素的意思,是让自己炼丹?这怎么可能?难道素认为自己只要有了丹方,就能把丹药炼出来?开玩笑吧?

回到永子巷,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永子巷的夜晚,永远是安静的,最多也就是偶尔有一两个人从小巷走过,声音也绝不会很大。至于卫易这座小院,更是只有冷清二字。

当然,他也习惯了。

卫易把买来的生木丸放到一边,自己坐回到那张老旧藤椅上,开始研究起这篇丹方来。

通篇丹方,大概万字左右,其中大部分都是卫易根本看不懂的内容。这倒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卫易听说,正常情况下一个炼丹师,从接触学习炼丹,做一个炼丹学徒开始,至少要两年,才能开始真正尝试去研究一份丹方,然后去试着炼制丹药。

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炼丹学徒也并非一事无成,更多的时候,是在学习那些冗杂的药理药性,那些炼丹的基础知识。

如果只有一篇丹方,而没有这些前面的努力,一样是练不成丹药的。

而且卫易还有一个顾虑:先前素给他那篇功法,用的就是这样的手段。先是抛出了很诱人的果子,等自己吃下去以后,再告诉自己陷阱在哪里。那么这篇丹方,会不会和那门功法一样,一样有什么致命的漏洞?

但要是完全不想它,丢到一边,卫易又觉得有点舍不得。

要不……想办法去查查这门丹方?

“你在想什么?”

浑浑噩噩之中,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卫易吓了一跳,却发现是谢弦歌,少女此刻叉着腰,正站在小院当中。

“你怎么了?”少女蹙眉问道。“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卫易摇摇头,转头看向少女,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女是如何进入小院的,这一点卫易并不感到奇怪。小院门上的禁制,并不复杂,而且少女也知道如何开启。但卫易奇怪的是,这几天自己伤已经养好了,已经不用少女再过来送吃的了。而且自己之前也说过最近要忙着修行,不去她那座小院吃饭了。

“没有啊。今天老板心情不错,下午让我休息了。”少女那张苹果脸笑起来之后,显得更加圆润。但目光深处,却闪现出一丝卫易没有察觉到的失望之色。

“好像恢复的不错,就是速度又有点出乎意料的快啊。”少女继续说道。“这样也好,本来我还以为我要照顾你一个月呢,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今天我做了不少吃的,庆祝一下你重伤痊愈。”

少女语气轻柔,但却不容置疑。

谢弦歌所住的小院,就在卫易隔壁。

卫易一直觉得,少女似乎有某种整理癖好。和他的那座小院里,很多东西都随意摆放不太一样,少女的小院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归置的井井有条。那些在卫易眼里乱七八糟的制符用具,全都被少女摆放的整整齐齐。这直接导致卫易刚认识少女那会儿,每次来这座小院都会束手束脚,生怕都东西碰乱了。

“这么多菜?”

饭桌上整整八道菜,都是些最符合当下时令的小菜。不是多么贵,但看起来就很诱人。卫易一直觉得,做饭手艺这东西,真的是天生的。就像他自己,怎么学也就能做到勉强能吃下嘴,远不如少女这么有天分。

卫易看着眼前的丰盛,忽然一拍脑门,一脸懊悔道:“完了完了,实在对不起,这些天我在养伤,把这事给忘了。”

“红妮,生日快乐。”

少女回过头,脸上终于现出那种只有在最开心的时候才会有的笑脸:“谢谢。”

还好,他记得。

红妮这个称呼,是卫易认识她很久之后,才给谢弦歌起的绰号。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谢弦歌身上,永远不变的大红色衣衫。

“我记得你去年送了我一双靴子,前年送了我一支符笔,今年,礼物呢?”少女坐在桌前,双手拄着下巴,眯起眼问道。

卫易顿时一阵头大。

“先欠着,先欠着,等回头过些日子,哥送你套新的红色法衣,五芳阁的。”卫易打了个哈哈,他这会儿只想蒙混过关。要是万一真被这丫头记上,自己估计接下来半个月,都别想再踏进这座小院吃半顿饭了。

“聪明,真上道。”少女伸出食指,轻晃了两下,然后一拍桌子,豪气说道:“开吃!”

“再等下。”

一句‘开吃’之后,卫易刚打算开动,却又被少女拦了下来。他疑惑看向少女,只见少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没许愿呢。”

然后,少女双手合什,闭上眼,面容肃穆。

世人皆知,双手合什,乃是禅修的标志之一。很多禅修观想信仰佛陀的时候,便会合什静默,以此修行。后来这种动作也逐渐被其他修者学习,多数都是用于许愿之类的时候。

灵不灵的不好说,关键是要讨个好彩头。

三个呼吸之后,少女重新睁开眼睛,然后,两人正式开吃。

许久之后,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碗筷。至于桌子上的食物,已经被一扫而空。

少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但很快觉得,这样的行为似乎不雅,便把手拿开。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卫易,发现并没有被他注意到,这才放下心来。

“你就不好奇,我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卫易仰头向天,吃饱了之后,他动一下都懒得动,慵懒说道:“你?还不就是多赚灵钱?每年都是这个愿望,还用我猜?”

少女叹了口气,表示赞同。

“我就是这个愿望,而且,这是一定要实现的愿望啊。”少女也仰头看着天,心里默默念道着。

“希望有一天,我能够赚到很多灵钱,堆得像座山一样,要堆成比那座云槐岭主峰还要高的山。”

云槐岭主峰,是公认的苍灵府最高的山。

“那感情好,要是你真有一天做到了,记得让我抱你大腿。”卫易懒散的靠在一旁,说道:“我可没你这么远大的梦想,我就想着将来能在苍灵城做点小生意,攒一点灵钱,不用太多,够用就行。然后娶一个不算太漂亮,但也不算丑的女人生孩子。哦,要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最好是女孩,第二个是男孩。还有,男孩我会管教的严厉点,可别像老陈那个儿子,蠢得要命。等到儿子长大了以后,能够独当一面的,就把我手里的生意接过去,我回家安心等死。等最后老死的时候,最好是在睡梦中死去,你知道,我怕疼。”

卫易忽然摸了摸脑袋,想起了此刻处在自己识海当中的素,继续说道:“但很可惜,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太容易实现。”

一旁,谢弦歌仰着头倒在椅子上。卫易并没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谢弦歌那张圆滚滚的苹果脸上,竟开始变得通红了起来。

“我送你个东西吧。”谢弦歌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天上,“看没看到那颗星星。”

“小的时候,我娘跟我说,大地上每死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这些星星,就是离开的人变化的。所以如果地上的人离开了,我们不用悲伤,因为他们以后会一直挂在天上陪着我们。”

谢弦歌停顿了下,继续说道:“这颗星星,就是我娘走之后出现的。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梦想。我常对这颗星星许愿,很灵的,今天我送给你。”

卫易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没来由的想起娘亲来。想起小时候娘亲还在,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每天都充满了希望,知道明天要做什么。

至于谢弦歌的母亲……卫易好像只听她说,是因病去世了。至于详细的,她也没说过,卫易自然也不知道。反正从谢弦歌搬到永子巷开始,他们两个就一直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