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太后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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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
“儿臣年不过十六,不必如此着急吧···”
长乐宫内,刘弘紧了紧身上的厚袍,面上满是局促。
而在刘弘面前,太后张嫣则一脸担忧的看着刘弘,眉宇间尽是忧愁。
“皇帝获奉宗庙,今又加冠亲政,怎可不大婚?”
“纵皇帝不念朝堂之安稳,亦当为天下仓生计,早日大婚,诞下后嗣,以安宗庙~”
看着张嫣一副苦口婆心劝说的模样,刘弘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洒向一旁吃瓜吃的正欢的袁盎身上。
见此,袁盎却是淡笑着对刘弘一拱手:“陛下。”
正当刘弘以为,今天可以躲过去的时候,袁盎一语,却顿时让刘弘面色木然。
“臣愚以为,太后所言,甚善···”
说着,袁盎的面色也是稍微严肃了起来。
“陛下当知,国无储君,于天下、于朝堂隐患者,甚巨!”
“先孝惠皇帝,于陛下同未冠而承继大统;虽有吕太后代为掌政,然孝惠皇帝未壮,终使吕氏外戚、陈平外臣私窃大权,以祸乱江山也。”
“更有甚者,孝怀皇帝无后而崩,宗庙社稷顿尔震荡!”
“若非吕太后尚在,以兄终弟及之由,迎陛下以尊宗庙,只恐吾大汉,立国二十载,便三世而亡···”
说到这里,袁盎的面色也染上一抹担忧,略一犹豫,终是先告罪一声,继而道:“且陛下当知,今匈奴豺狼窥伺于外,关东诸侯不恭于内,陛下得位,又以‘兄终弟及’之制知会于关东诸侯。”
“陛下无后,则关东诸侯必有贼心不死者,或行大逆无道之事,以效陛下登基之故事也···”
言罢,袁盎庄严一般:“臣昧死百拜,顿首顿首····”
见袁盎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再看看张嫣深以为热的面色,刘弘总算是知道,张嫣的担忧源自何处了···
道理很简单:先帝刘恭无后,且幼年夭亡;而刘弘得到皇位,也正是得了‘刘恭没儿子’的便宜。
从这个角度而言,理论上,只要让刘弘也与刘恭一样,在没有诞下后嗣的情况下‘夭折’,那皇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落到刘弘那几个弟弟头上。
——比起刘弘的强势,那几个弟弟做了皇帝,关东诸侯的日子自然会好过许多。
最起码,推恩令的施行,必然会因汉室再一次‘主少国疑’,而被搁置。
——天子年幼,怎么能不依仗年富力强的宗亲诸侯呢?
既然要依仗,那推恩诸子、肢解诸侯国,自是无从说起···
再往深处想,甚至不难发现另外一种可能:关东诸侯窥伺大统,便串通一气,重新上演‘上非惠帝子’的故事,乃至于‘惠帝非高帝子’这样的‘创新’,从而试图将皇位夺走。
在自身皇位已经稳固的现在,刘弘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必须做到两点:保证自己身体健康,以及,早日生下儿子。
无论古今中外,政权领导人的身体状况,都会与政权的安稳息息相关;无论政权面临的问题有多大,只要政权掌控者还健康,就都不是问题。
反之,则是再小的问题,都有可能成为政权颠覆、江山变色的缘由。
而‘皇帝要早点生下儿子’,这个观点的内在逻辑,实际上在为了避免皇帝年幼,主少国疑的情况发生。
——只有早点生出一个儿子,并尽可能活到儿子长大,政权才能稳定,反之,则将是朝堂暗流涌动,天下人心难安。
始皇帝嬴政未冠而登基,便有了‘成蛟谋逆’‘嫪毐造反’‘吕相把政’等事件。
若非嬴政整齐,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三家分秦’的事发生。
之后的秦二世胡亥,年二十登基,赵高李斯乱权,秦亡;
西汉平帝刘衎(kàn)九岁登基,王莽篡汉;
东汉灵帝刘宏十二岁登基,一生碌碌无为;驾崩时长子刘辩年十三,两年后,少帝刘辨死于董卓之手,东汉实质上灭亡。
再往后,也有数之不尽的例子,证明‘主少国疑’对于一个封建王朝的致命性伤害。
就拿距离刘弘所处时代最近的几件事说:孝惠刘盈,孝怀刘恭,以及历史上的世宗刘彻、中宗刘询。
汉高祖刘邦时期,汉室虽然在对匈战略中处于劣势地位,但也仅仅是‘四六开’,乃至于‘四点五比五点五’的微弱差距。
且彼时,匈奴人的发展已经基本到了天花板,要想更强大,匈奴就面临游牧民族都会遇到的一个问题:文明升级。
即从奴隶制游牧政体,向封建制游牧政体,或者说是‘单于集权政体’过渡。
而汉室开国之初,天下还处于饱经战火、百废待兴的疲弱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刘邦就已经有能力,光凭借步车大军,在白登山与匈奴上演了一出‘王对王’‘包围和反包围’,并最终收获了平局,甚至小胜的结果,这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汉室第二代掌权者,就应该发展国力,发展骑兵,然后图谋草原。
但事实却是:孝惠刘盈在位八年,汉室在面对匈奴的敲诈勒索时,毫无放抗之力···
面对匈奴单于冒顿,在国书上毫不做掩饰的折辱,吕后竟也只能回答一句:老身年老色衰,不敢奢望单于雄姿···
而刘盈年少登基,又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既然刘盈自己是年少登基,那他自己就没有多大权力,权力就外流到吕氏外戚之手。
而刘盈早亡,又将这个问题进一步恶化:孝惠长子刘恭,在比老爹更小的年纪,坐上了皇位。
到刘恭死去之时,‘汉天子’,已经成为了外戚动辄可废立的橡皮擦;到历史上的后少帝刘弘死去,外臣,也成为了‘有权废立天子’的群体。
孝惠刘盈年少登基,而又早亡一件事,便使得汉室陷入了长达十数年的动荡!
若非这是汉室,吕氏、陈周不敢篡国,只怕后世的历史课本上,就会有这样一句记载:秦汉皆二世而亡,然其因各有不同···
而刘恒,之所以能在历史上成为‘汉太宗孝文皇帝’,除了他仁义爱民、整顿内治、稳定江山之外,最大的一个功劳,就是避免了汉室的灭亡——在诸侯大臣共诛诸吕之前,吕氏可是已经打算谋朝篡位的!
刘恒二十四岁登基,也是装孙子装到了陈平周勃死去,凭借出色的政治手腕,才成功把持大权。
而刘恒之后的景帝刘启,就是一个典型的正面例子了。
在汉文帝二年,刘启在九岁的年纪,就已经被大臣共请为储君;之后,刘启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足足二十二年之久!
这二十二年,虽然发生了棋盘侠时期的鲁莽,也发生了梁怀王刘揖争储的插曲,但总体而言,刘启在这漫长的储君生涯中,还是在父亲刘恒的护持之下,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有了这二十二年的雄厚积累,刘启才能在三十一岁登基之时,第一时间就能往三公九卿的位置安插党羽,并火速将《削藩策》提上日程。
试想一下:若刘启一棋盘砸死吴王太子之时,就已经是皇帝,汉室会发生怎样的动荡?
梁王刘辑争位之时,若刘启已经继位,汉室又将会迎来怎样的灾难?
而景帝一朝,之所以能在‘中人之姿’的刘启掌控下,成为‘文景之治’开花结果的部分,就是因为刘启在长达二十二年的太子生涯中,学会了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帝王。
再往后,就又是反面例子了:武帝猪爷。
虽然景帝为了避免‘主少国疑’,刻意在死之前,让太子刘彻在十六岁的年纪行加冠礼,并将馆陶公主之女陈娇嫁给刘彻,以稳固刘彻与东宫之间的联系,但最终,刘彻的年龄,还是让汉室宗庙陷入了动荡。
——建元新政尽废之后,窦太后连废天子的诏书,都已经起草好了!
若非馆陶公主和阿娇皇后苦心相劝,让太皇太后窦氏心软,只怕历史上的‘汉世宗孝武皇帝’,也要变成少帝之类的了。
武帝之后自是更不用说:昭帝刘弗陵八岁登基,二十驾崩;昌邑王刘贺十六岁登基,在位二十七天而被废。
要不是宣帝刘病已横空出世,再次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只怕等不到王莽篡汉,汉室,就要姓霍了···
那刘弘自己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刘弘也能和那位穿越者前辈一样,在年富力强的天子老爹羽翼下,安心做几年太子,也不至于几次三番的面临生死存亡的局面。
历史上本不存在的齐悼惠王诸子之乱,也不可能在一位壮年天子在位时期发生。
从这个角度而言,袁盎说的没错:如果刘弘不早点生个儿子出来,把汉室传延三代的‘老爹短命,儿子年少登基’的传统打破,那无论刘弘现在做的有多好,都将会是无用功。
而如今汉室,能提出这种略有些敏感,却又完全为天下计谋的建议的,恐怕也只有圣眷正隆,背靠长乐宫的袁盎了。
换做其他人,哪怕是张苍这样的老臣、柴武这样的功臣,乃至于已故的王陵那般德高望重的‘帝师’,恐怕也不敢在这种涉及‘天家传承’的问题上,如此浅显直白的建议刘弘:陛下还是早点生个儿子吧~不然等陛下人没了,江山就要乱了~
想到这里,刘弘不由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一丝羞愧。
——都是做皇帝的人了,还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又不是说谈恋爱,只是结个婚而已嘛···
自嘲的笑了笑,刘弘终是对袁盎稍一拜。
“袁中郎所举,诚老成谋国之言!”
说到这里,刘弘话头一转:“即加冠亲政,朕自当大婚以立椒房,广入天下温淑;然立储之事,尚且不急。”
且先不说刘弘才十六岁,连媳妇儿都还没找;光是‘还没成年就立遗嘱’这件事,实在太让人网易云了···
——立储,其本质和立遗嘱毫无差别:规定自己死后,家产由哪个儿子继承!
而皇帝的家产,自然就是屁股底下坐着的皇位了。
再者,即便刘弘在明后两年内,就生下了皇长子,但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条件,注定了幼儿六岁之前的脆弱期,夭折率能高的吓死人!
——史料记载:在匈奴,单于每五个儿子当中,平均也只有一个能活到成年!
放在汉室民间,幼儿的夭折率,也必然不会比匈奴单于家族的幼儿夭折率,低到哪里去。
具体到汉室,幼儿夭折率也同样恐怖。
那文帝刘恒来说,撇开野史上的臆测不谈,刘恒一生共有八子;太子刘启,实际上只是刘恒的第五个儿子而已。
而历史上,刘弘前四个儿子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梁怀王刘揖,也是在未壮之年坠马而死。
八个儿子,最终只有景帝刘启、梁孝王刘武、代孝王刘参活到了成年,并寿终正寝。
这,大概就是此时,皇室幼儿的夭折率:一半以上!
而无论是民间还是皇室,实际上在幼儿出生后的六年之内,都不会着急为其安排去处。
汉室‘分封诸皇子为王’的传统,也都是在皇帝过完七岁生日,证明自己已经度过危险期,大概率能长大成人的前提下,才会进行。
就连公主的汤沐邑,即封号,都是在渡过六岁之后才进行。
所以,无论刘弘对立储之事作何打算,立太子的事,也都起码要到皇长子六岁之后,再考虑其适不适合被立为太子。
在那之前,皇长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活到六岁。
至于袁盎在奏对中,悄悄将‘国家无后’改成‘国无储君’,这就是封建时代,官僚公卿的通病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从龙之功面前保持淡定!
而刘弘的答复,则是在认可袁盎‘大婚’建议的同时,隐晦的驳回了袁盎‘请立太子’的诉求。
太子?
——朕都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