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季梵音动了动右手腕的晶莹润泽的银镯,正欲戴入季林甫手中,被后者一把揿住,旋即轻柔一笑:“梵音。”

季梵音心下一个咯噔,清湛的澈眸映照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清容。下一瞬,瓷白如玉的皓腕一疼。季林甫割破二人的腕脉,一血灵相输……

“林、林甫……”

“别动!”

季林甫轻柔替她绾了绾凌乱于鬓角的碎发,感受身体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消失:“梵音,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说的便是你我二人之魂魄不能相存。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尘埃’便由我来。唯有如此,你我才能合二为一!”

“不可以……林甫……”

季梵音泪落如珠散,心头髣髴被人凌迟般,疼痛难耐。

季林甫的气息愈发微弱,蠕动的唇角如同染了一层白霜:“告、告诉仲白……我……爱他……”

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纤弱的身躯顿化成半缕永生仙草,从季梵音的腕痕中穿了进去。

髣髴两股真气在体内互相交缠,针锋相对。她咬紧下唇,又一波冲击力震颤她的胸口,视线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送遥天,白雁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斜阳西落。

“李统领!”

李久长一瞬不瞬盯着那打坐了一日的桀骜长躯,面沉如铁:“此人这几日有何动静?”

“除却打坐,此人再无任何动作!”

话音才落,天际忽然轰隆作响,电闪雷鸣。无数黑点兜头而落,四处乱砸。

李久长凝眸四顾,檐顶上方,闪烁着毒辣狠戾眼色的严姝梦猛地吐了口血,他神色一凛,当即吩咐:“速去通知王上与王爷……”

“不必了。”

梁榭潇随同梁榭晗等人,长躯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而来。

漫天飞落之徒,皆是魔族之辈。

片刻,一缕金泽刺破阴翳灰蒙的天穹。紧接着,无数道银白光圈从天而降,髣髴雪花般渐次垂落。

“仲白。”

一身着华贵织锦盔甲的天帝不疾不徐而来。

梁榭潇眉头紧锁,浮荡在空中的螭纹玉石腰带格外凌冽,高扬的沉声冷如极地寒冰:“全员戒备!”

天帝心头一震,神识顿然了悟。他凝眸瞥向天罗地网阵中的清逸,布满黑翳的烟雾如鬼魅般环绕在他的四侧。四肢大张中,他整个身躯悬浮于半空之中。

“那是什么?”

“上古令牌!”

梁榭潇攥紧双拳,神色冰冷。

一朝灭,动荡局;二拥城,天谴降;三分天下,相安无事!

妄图独占三界的清逸,怎会同意‘三分天下’之说?

“天帝,梁仲白,今日我便让你们亲眼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三界,如何在我手中毁灭!”

忽地,四股深带着冷冽杀气的箭刀之锋直逼目中无人的清逸而来。他轻而易举闪过四人的攻击,轻蔑一笑:“不自量力!”

充满浓沉邪气的长臂一扬,苗愈等四人旋即被黑雾击中腹部,纷纷跌落于地。

“擒龙,你并未被苗愈所杀?”

梁榭晗一把将齐擒龙扶起,惊喜万分。

齐擒龙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凝力拉起同样受伤的苗愈,拍了拍他的宽肩:“若非苗愈,恐怕孤早已身首异处!”

另外一旁,江城子如蚕蛹般挪移至苗沉鱼身侧,髣髴热锅上的蚂蚁般询问她:“沉鱼,你怎么样?”

“死不了!”

苗沉鱼没好气拂开他的触碰,踉踉跄跄爬起身。

江城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面色焦灼道:“沉鱼,上次冤枉你之事,我已同你道歉。明明当时可以开诚布公解释,你为何又选择隐瞒于我?”

“那你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兀自认定杀你母亲之人必是我?”

“我……”

江城子气噎,喉头滚动,却吐不出半个字。

“还真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黑心莲花装束的严姝梦双手环在胸前,俯睨的凤眼傲慢无礼:“既然你们已死到临头,本公主不妨让你们死得瞑目。赵初春那个女人,还有苗家两位兄弟,皆是本公主下令诛杀的!”

“严姝梦,枉你贵为蓬莱公主,居然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母亲不过是一名普通妇人,与你无冤无仇,怎就招来杀身之祸?”

“怪只怪她袒护那个季林甫!”严姝梦怒目圆瞪,神色狰狞,“若非她死活不肯吐露季林甫的下落,既然她欲寻死,本公主自然愿意成人之美!还有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苗家二鬼,胆敢阻拦魔尊的统领三界,杀无赦!”

‘嗖’然一声,蕴含着凌厉之势的长箭划过严姝梦引以为傲的面颊。她捂着脸,双眸阴狠毒辣!

苗沉鱼反手从箭镞中再次取出一支长箭,对准严姝梦。

大地骤然生变,髣髴天塌地陷般。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蓦然飞起的仙、人、魔三界之兵瞬间被吸附,落入清逸如虎口般的大嘴之中。

“布阵!”

沉声之命振聋发聩,那些被吸附在半空之中的二界兵将强忍冲击力,艰难举起手中的武器,抵挡防御。

风沙漫天之中,梁榭潇凝足一跃,修长如山脊的身躯御剑飞行,出手掣住他的法力,墨眸深邃:“约纵离横!”

紧接着,几乎睁不开眼的兵将们高举武器,艰难比划几个手势,旋即形成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而魔族其余的虾兵蟹将皆被吞入清逸腹中。

“还真是小瞧你了,梁仲白!”清逸阴冷沉笑了声,魔爪恶狠狠旋了一圈,双臂猛然回缩,笼罩在二界兵将身上的透明光圈骤然碎裂。

天帝等众神当即飞身而来,团团围住已然疯魔的清逸:“休得猖狂!”

话落,众神双掌合十,纷纷汇集灵力,旋即又渐次分开,灵力在互抵的双掌之中传递,髣髴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墙。

“妄图困住我?哼,没那么简单!”

清逸云淡风轻打了个嗝,慵懒摊开的双掌忽地一凝,射出的黑雾如吐着芯子的毒蛇般攻向脊背后方的太白星君。

云翳浮动,天地徐徐沉茫,浩渺不见光色。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影倏然闪过,泛着银光的寒玉长剑如浩然长波般劈砍而下,森冷如鬼魅般的的毒蛇瞬间灰飞烟灭。梁榭潇背对着翻滚滔天巨浪的天穹,置于掌中的长剑光芒四射,棱角分明的轮廓如刀削般冷峻。

“进攻!”

天帝一声令下,悉数凝聚于太白金星身上的灵力形成一道细长的弧度,髣髴一条灼光耀目的长鞭。狂风呼号之中,太白攥紧‘长鞭’,径直朝清逸迅猛挥去。

后者阴冷一笑,不费吹灰之力拽住他的‘长鞭’,一直盘旋于头顶的三方令牌已然魔化,蓦然朝四面八法迸射出刺目的光线,灼红耀眼。

曾为盘古所持、披靡无数的巨斧,一旦受到清逸此半缕元神的召唤,功力不容小觑!

更何况还加上-----

“何味道?”

“泛着一股异样的香气。”

“竟莫名生出一种飘飘然之感......”

天帝神色一凛,赶忙出声提醒众神:“是浸染了梦魇之术的羌活,大家迅速掩住命门!”

只可惜为时已晚,二界之人已然被困囿于清逸制造的梦魇之中,眸色涣散如可被随意支配的木偶。

“众将士听令,谁今日能砍下天帝与梁仲白的人头,待本神掌权三界,其便为肱骨之臣,吾必重用之!”

髣髴罂粟般的声音控住了魔怔的众仙人,亦步亦趋逼近岿然凌立的梁榭潇。

“敢动他们二人,除非踏着本仙的尸体过去!”

太白金星凝力牵制住如饕餮般恶狠狠逼近之辈。

“此等好事,怎可被你一人独占?”

话音甫落,赤脚大仙跃身落足,髣髴地动了般,檐瓦壁甃轰然震颤,瞬间四分五裂。

两人沉稳落于中庭,旋即互抵后背。此情此情,竟让满是银须的太白星君萌生出了调侃之心:“以你我如此针尖对麦芒的势头,未曾想过有一日,居然能心平气和并肩作战。”

赤脚大仙挥动掌中雪白的羽扇,朗声大笑:“本仙麾下从未有过败绩,太白,此番你若敢连累吾丢掉百战百胜的名号,本仙定不饶你!”

“此言差矣,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

如僵尸般之徒髣髴上了发条般,攻击的速度迅猛如恶虎......

嘭----

苗沉鱼细长紧实的长腿一脚踹走挡在自己面前的暴徒,驾轻就熟拔箭,对准前方的黑莲严姝梦,双眸髣髴燃了两道火海般的烈焰,灼灼炙烧。

“你要替兄报仇......”严姝梦抚了抚结了一道长痂的右脸,眸色一狠,“本公主则要撕烂你的脸!”

“还有我!”江城子手持鎏金澧刀,不知何时已与苗沉鱼并肩而立,“严姝梦,你杀我母亲之仇,不共戴天!”

严姝梦仰天长笑,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冷风料峭,断壁残垣,卷起一地尘土。

梁榭晗持长扇砍杀围攻而来的魔族喽喽,一把扶起误中羌活之毒的齐擒龙,移退至残壁下方。魔族的喽喽们紧追不舍。蓦地,李久长与苗愈破空而来,以己之功力彻底挡住他们的攻势。

“擒龙,快醒醒!”

梁榭晗以指腹揿住齐擒龙的人中,另一手掌不停向他输送自己的内力。

“咳咳咳......”齐擒龙颤颤巍巍抬手,径直摁住他的长臂,有气无力劝阻他,“无需再多费力气......”

神色沉冷的梁榭晗置若罔闻,固执己见替他驱散已侵占大半个身躯的黑雾:“你若放弃抵抗,蕴儿的终身幸福谁来负责?”

齐擒龙如染了层白霜的嘴角扯出一抹虚弱之笑:“一旦我被梦魇之术所困,未免残害他人,你定要第一时间杀了我!”

“擒龙!”

“记住!”

齐擒龙细长的脖颈处蓦然凸起数条青筋,双眸暴戾,粗喘的气息从脚底蔓延心口,呼吸一度凝滞。

“杀了我,快!”

梁榭晗拒绝性的后退,长扇藏于身后,气息绵长:“不,我下不了手......”

“啊----”

束发的白玉银冠轰然碎裂,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四周。齐擒龙双眸爬满红血丝,以掌生风,迅猛攻向梁榭晗。

梁榭晗心上一凛,旋身躲过他掌风的刹那,齐擒龙一把捡起地上的长刀,足履一跃,飞悬于半空之中。

风势冷冽,如刀子割肉般刺痛万分。此时的梁榭潇与天帝,动用全身的灵力,分别牵制巨斧清逸与三方上古令牌。

“来得正好,齐擒龙,替本神杀了他们二人,人界至此便由你来掌管!”

齐擒龙眸色已然深不见底,垂落的长刀随同移动的姿势划破冷冽的寒风。他团紧左手,骤然攻向距离只有自己几尺之遥的清逸。

刺啦......锋利的长刀已有半寸没入清逸体内。

“简直是......自寻死路!”

清逸轰然仰天咆哮,震透暴力贯穿整片三国地域。

“擒龙----”

心肺受损的梁榭潇强忍抽疼,飞身接住如浮萍般飘荡于半空的齐擒龙。指腹揿了揿他的脉搏,五脏六腑......俱损,且......已然回天乏术。

“替、替我......转告蕴儿......此生虽未能与她......白头偕老......能相识一场......已然不枉此生......”

“......好!”

齐擒龙扯出一抹心满意足之笑,双瞳缓缓凝视浓翳遍布的天穹,半缕粉色霞光洒落,恰好打上他鲜明的轮廓上,将泛白的面容晕染出了一丝血色。

迷迷瞪瞪中,他髣髴看到了父王齐天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不疾不徐正朝他伸手:“龙儿,父王此生一直以你为傲!”

“父、父王......”

齐擒龙颤颤巍巍抬手,在即将触碰到彩光的刹那,轰然垂落。刹那间,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

“哈哈哈......”清逸神色倨傲落地,讽刺勾了勾唇角,“仅仅只因死了个人便已如此不成气候,接下来本神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你们全军覆没?”

梁榭潇低垂的眉头骤紧,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带上来!”

片刻,廊檐半倾的残壁深处,凌乱的步伐落入众人耳膜。

“老九......”

熟悉的昵称将负了刀伤的李久长唤回心神。他下意识抬眸,妻儿已成为他人手中的人质。

“擒龙---”

齐羲和掩着胸口,迷蒙的水雾顿时浸染双眸。

梁榭晗神色骤然一凛:“母后、大哥、大嫂、君儿......”

还有……苏幕遮!

她的怀中,还抱着明黄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