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并没有问题。”她说,“是你故意让hr撒谎,把我骗过来的吧。”

“是又怎样?”李丛脸色铁青地说,“我前几天才知道,杨倚川竟然是公爵的儿子。”

“陈松虞,你长本事了嘛,我就说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硬气,非要解约——原来是傍上大腿了。你可以啊,拿我当跳板?你也配?”

松虞终于明白他的暴怒从何而来。

他话说得难听至极,但在她眼里,却更像是跳梁小丑的嘴脸。无能狂怒罢了。

她丝毫没被激怒,反而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看来你的消息也不太灵通。现在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李丛慢慢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只是他笑得比哭更难看,简直像只龇牙咧嘴的老鼠。

“晚?怎么会晚?合同算什么,这家公司都是我的,你到底走不走得了,还不都是看我一句话。”

“本来呢,我巴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过……你想摆脱我,拍新电影,没那么容易。”他捧着茶杯,故意以一种黏糊糊的口吻说。

松虞挑眉:“你又不怕得罪杨倚川了?”

“一个女人罢了。”李丛嘲弄地说,“难道他还敢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爸爸撕破脸?”

松虞语带讥诮地说:“李丛,你也快三十了吧,张口闭口还把爸爸挂在嘴边,有意思吗?”

“还是说,其实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投了个好胎?”

打蛇打七寸,这道理她也懂。

果然,李丛暴跳如雷,眼红脖子粗地喊道:“陈松虞!你说什么!”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目光简直像淬了毒。

但突然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

他盯着她的手腕看。

“呵,我说呢,半个多月不见,陈导都戴上百达翡丽了啊——原来杨公子好这口?”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油腻而轻佻,又隐含一丝贪婪。

共事多年,他还从来不敢用这种猥琐下流的眼神看松虞。

松虞知道他误解了什么。

但她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反而冷笑道:“怎么了,一块手表而已,这就吓到你了?这么小家子气,也是令尊的家风吗?”

李丛被她的话狠狠噎住,眼里一抹恨毒,转头又故意用粗短的大拇指,慢吞吞地摩挲着茶杯表面。极富暗示的、令人作呕的姿势。

“不如这样,你陪我玩两天,我们这笔账就算完了,怎么样?你年纪是大了点,但杨公子的女人,我不亏啊。”

松虞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突然对他微微一笑:“我亏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哪里能跟杨倚川比?比谁的头发少吗?”

*

松虞是在李丛的愤怒咆哮之中,离开办公室的。

她甚至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门。

可惜这破写字楼的隔音效果很一般:同事们远远听到他的咒骂与叫嚣,更加用看英雄的目光来仰望她。

而她只是淡淡微笑,仿佛毫不在意。一直到走进电梯里,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才慢慢褪去。

李丛这一次真是恶心到她了。

她从前只觉得他傲慢自大、头脑简单,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令人作呕的一面。

松虞按了下行键,无意识地抬头,看到电梯反光镜里的自己,又被吓了一跳。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这样憔悴。脸色苍白,眉间也一股沉郁之气。

不知道是因为李丛让她动了肝火,还是因为这一周多昼夜颠倒的生活。

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池晏,并且还一反常态,拨出了视频通话。

此时电梯里没有旁人,她便选择了接听。

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恰好与她在电梯内壁上的倒影重合,犹如镜面一般。

对方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你今天……”

低沉的声音在这幽闭空间里响起,萦绕着她。

电梯仍然在下行。

松虞却猛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像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骤然下降,心脏被重物压迫着,头晕目眩,无法呼吸——

失去意识前的一秒钟,她心想:以后真不能再这么熬夜了。

再一次醒来时,松虞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又听到了哒哒哒的机械声,护理机器人在身边移动。

她在医院。

“醒了?”

一个声音沉沉地问道。

她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男人,坐在她床边。逆光的轮廓,宛若蛰伏在黑暗里的凶兽。

“低血糖,作息紊乱,饮食不规律……”他慢条斯理地念出她的丰功伟绩。

松虞忍着咳嗽道:“咳咳,谢、谢谢你把我送医院。”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

池晏按了某个按钮,一个圆头圆脑的护理机器人端着水杯走过来。

“咔。咔。咔。”

但不知道为何,它的动作而笨手笨脚,机械臂在半空中缓慢而迟钝地移动了半天,就是凑不到她面前。

松虞有点想笑。

下一秒钟,杯壁的边缘凑到她唇边。

一只修长的手握着水杯,力度和距离都控制得分毫不差。

“张嘴。”他说。

第15章 我们是同一类人,对吧?……

这两个字一旦说出来,松虞就差点被呛到了。

chase——给她喂水?

她还不如喝硫酸。

松虞迟疑了片刻。

而对方灼热的目光仍仿佛有形,手术灯一样凝聚在她脸上。

她听到他轻笑一声,唤自己:“陈小姐?”

不知为何,这反而更让她感到口干舌燥,喉咙里也是一阵火烧火燎。病人的本能,到底是驱使松虞默默低下头,就着对方的手,喝下这杯水。

干燥的唇瓣被一点点沾湿。

水流顺着喉咙往下滑动。水温也恰到好处,她小心而缓慢地吞咽着。像一支几近枯萎的睡莲,终于在池水中舒展开来,慢慢变得饱满。

“好了,多谢你。”她说。

“不用客气。”他懒懒地说,“举手之劳。”

她礼节性地帮他扶了扶杯子。

两人的手指微微相触。

杯壁是温热的,但他修长的指尖,仍然冷得像冰一样,冻得她一激灵。

冰与火之间,仿佛有某种黑洞般的吸力,以被触碰的指尖为原点,飞快地向外扩散——

杯子一晃。

水洒了。

松虞;“?”

前襟被打湿了,胸口一阵温热的湿意。

她飞快地说:“不是我。”

她发誓,她的手刚才很稳。

池晏可疑地弯了弯唇角。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慢吞吞地拿了一块毛巾,扔给松虞。

“多谢。”她又问,“剧本看了吧?”

池晏掀着眼皮看她:“看了。”

“怎么样?”

“挺好。”

不咸不淡的回答。

松虞心想,算了,反正这人一看就不喜欢看电影。

“那剧本就算定稿了。”她继续道,“你可以让你公司的人联系选角工作室,开始做故事板和勘景……”

池晏侧过头,挑眉看她:“你确定要说这些?现在?”

“现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