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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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近微想,也许,自己也许命中注定要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他没那么耀眼,但他也不算平庸,他勤恳,踏实,向上,没那么大方,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小缺点,也不够浪漫。
但自己不也这样吗?他和她,也许才是潮汐锁定的两颗星球。
爱情有转机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传染,隔那么久,高达资本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张近微这次运作的项目是晨光康寿,一家癌症早期筛选公司,创业者学的是生物专业,他父亲本来就在国外医学院做华人教授。在张近微看来,对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科学家的感觉,而且是能够造福人类的那种。
她对这个项目,特别执着。执着到这家公司的创始人都要抵押房产了,张近微还不愿意放弃。也许,仅仅是因为她以为某人会当科学家,金牌得主不当科学家吗?
从准备材料,到项目路演,她已经付出太多。
仿佛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张近微终于帮他们拉来天使轮融资。
“近微,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当初本来是想学医的?”李让在电话里笑话她,“谁都不服,就服你,居然给他搞定高达资本,说,是不是色诱了高达合伙人?”
李让跳槽成功,新入职大家梦寐以求的浮石资本,如果说高达资本是头部pe,那么浮石资本就是头部vc。她跟张近微两人各自分享了此时自己愉快的心情,但最后,李让提醒张近微说:
“这几年,高达和浮石对医疗领域投资都特别大,两家经常跟投同一家,听你说这位科学家那么厉害,前景这么光明,怎么浮石没动静啊?这真的不是我们大佬的风格啊,要知道,我们大佬外号可是大白鲨,哪里有血腥味儿,团队可是嗖下就扑上去了。这个项目,你确定没问题啊?”
李让说话的语气,很像美剧里华尔街的那种风格,张近微听她一副已经自家人口吻,笑着反驳:
“谁说高达就一定要和浮石同步了?我知道现在vc和pe的分界线不是那么清晰了,但高达是高达,浮石是浮石,你既然已经是浮石的人了,就不要操高达的心了,要忠贞,懂吗?”
因为心情好,张近微人活泼起来。
两人难得约了一次,不带各自男人的那种。因为很快要签投资书,对方是高达资本,张近微忍痛割肉准备买套更有逼格的装备。
一圈逛下来,张近微永远觉得东西贵,最后的最后,李让实在受不了她的抠门,放出豪言:
“停停停,我,苏州小迪拜,送你了!”
她一直在说个不住,“真是服了你了,张近微,我要是像你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我绝对绝对一天换十套衣服,你现在不卖弄姿色,难道要等七老八十,皮松肉垮再后悔吗?”
张近微撅了下嘴,跟女朋友撒娇:“对啊,你都说了我这么漂亮,我穿什么都好看,你看,我是不是把三千一件的衣服穿出了三万一件的感觉?那我买三千的不就行了吗?”
“那是,我们财大毕业的人都有这种本事,一月挣三千,能让别人以为咱们一月挣三万,啊不,三十万。”
吐槽起母校,两人不约而同地笑成一团。
之后,两人又去附近吃饭。
李让开着胖子的宝马,胖子,就是李让的男朋友,两人订过婚了,她对他的称呼,也从亲爱的、宝贝儿……等一系列肉麻话之后,变成简洁的“胖子”两字。
因为难得出来逛街,那种学生时代很少穿的衣服,或者说,工作场合也不适合穿的衣服,她终于逮着了机会。
超过25岁的人了,该是轻熟打扮,张近微没有像往常一样穿薄风衣经过人潮汹涌的外滩,凹什么知性干练风。
今天穿那种蓝绿色露肩短款,又露腰,底下是松松垮垮的牛仔裤,球鞋,在秋老虎余威尚在的魔都,很搭。李让说她看起来很像什么女团,红玫瑰一样娇艳欲滴。
“真是便宜曾寒了,”李让摸着下巴,“他一个苦逼设计狗,凭什么拥有张大美人?”
张近微听到这种话,通常没反应,她今天戴了副耳环,还是大学时买的,没怎么戴过,贴在卷发那,摇曳出一段天真意味的风情。
吃完饭后,张近微陪李让去看婚纱。
胖子新换的宝马,李让第一次开,手感还不是那么熟。开进停车场后,找半天,终于瞄到个空位,两边都是超级豪车,她怕剐蹭,搞了几把,倒不进去。
张近微忙先下车,去指挥,指挥了半天,眼看又来一辆,李让忙探出脑袋:
“近微,近微!快看看是不是男司机,请他帮个忙!”
第32章 玫瑰(5)  好久不见
来车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趁这个空档,直接绕开李让的宝马,准备华丽丽地泊进去, 李让顿时冒火:
“近微, 快, 拦着他!”
张近微来不及反应, 连忙跑过去,替李让占位。
果然, 大奔车主下来后和李让掐起来, 很没风度。
“没本事停车,利索腾地儿。”
李让把墨镜往头上一推, 红唇冷笑:“你没毛病吧, 先来后到不知道,你既然这么有本事, 往天上停啊,停一个看看啊!”
两人对吵,已经堵了后边新进的一辆卡宴。张近微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 拉住李让, 对方不断瞟她, 一双眼睛直往她胸脯上溜。
李让不信这个邪,天底下男人素质都这么差, 她拉着张近微,跑到卡宴车前,车窗是慢慢降下去的。
张近微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侧过来的脸。
乌黑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皮肤很白,留着寸头。
她在最初的目光里, 并没有认出这是单知非。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男人很英俊,真的好看。
他穿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起,手腕上戴着表,张近微觉得眼睛里一闪而过某种光芒,是深海一样的颜色。她脑子里根本没有单知非已经是个男人这样的概念,关于他的所有记忆,还是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体。
这中间隔了无数个日夜,张近微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同样不再是青涩少女。
他是那种非常清爽干净的英俊,气质没怎么变,人显得有点冷,但在听到李让的请求后,和副驾驶的女朋友说了句什么,答应下来。
至始至终,单知非都没有看张近微一眼,她站在李让身后。其实,在车里等的这几分钟,他看到吵架的这一幕,两个年轻女孩子在跟一个油腻男人争执。一个很漂亮,一个很飒,他的反应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眼,看了几眼,在不了解情况的基础上先耐心等待。
单知非下车,简单和大奔车主交涉几句,他说:“一点小事,没必要为难两个女孩子,我帮她们泊进去,这样大家都不耽误。”
他身材挺拔修长,背影尤其精神。
声音比年少时更添从容沉稳,就是这样的声音,让张近微狐疑地又投去几眼。
本来碍于礼貌,也看到了卡宴里副驾驶坐着个和他相当匹配的美貌女子,张近微根本没打算盯着眼前男人看。
也就是这几眼,张近微的脸渐渐变得苍白。
她一点点认出的单知非,那样的眉毛,那样的眼睛……他的声音依然动听,他在娴熟地帮李让泊车,他说你极坐标不建系,扣分;他说题目的条件没完整抄一遍,扣分;他说有没有听懂;他说我再讲慢点……他说,我永远不会真正生你的气。
可你生了我十年的气,张近微凝望着他,非常尖锐的一股痛苦像针本该穿过纽扣,却刺进了皮肤。而且,她闻到春天的夜晚,幽幽的。
电视剧里,总是轻易打出“十年后”三个字,然后,换了人间,但真的不是这样的,张近微知道,真的不是这样,十年一转眼过去,但有些东西在十年里浮浮沉沉,动荡来去,真的煎熬人。
也许,因为投去的目光太过专注,单知非像是有所察觉,他再回望过去,张近微已经迅速偏过脸,低下头,大半张脸被蓬松的卷发遮挡。
是的,重逢一点不感人,甚至太过现实平板,他没认出她,和她一样,两人在彼此最初的目光中,都只不过是都市俊男靓女的一个寻常符号。
李让笑眯眯地和单知非道谢,他重新上车,女朋友jessica正把脱掉的高跟鞋穿上,她有个习惯,在单知非的车上总爱脱掉高跟鞋放松,单知非算是个体贴的人,只要她开口,脚踝那便会被男人握住得到更为放松的按摩。
“我真得看你看紧点儿,你瞧,” jessica笑着扬起精致的下巴,示意他看窗外,“那个小妹妹刚才好像看你看的入神。”她今年三十一,比单知非大了好几岁,虽然保养的极好,但那种真正年轻的,二十五六的女孩子,她一眼就能辨认出。
窗外,李让挎着张近微的臂弯,满面春光,而张近微只是低头抿发,她要快速离开停车场,往电梯那走。
单知非依旧只是匆匆一眼,很快,把目光收回,表情动都没动。
“真的很漂亮,和上海的漂亮姑娘又有点不一样,我敢打赌她不是上海人。” jessica逗他,“单知非,不要这么严肃,你都没兴趣多看一眼的吗?”
“无聊。”单知非笑了声,他在找车位。
出了电梯,张近微几乎是虚弱地被李让带到婚纱店,但她还在微笑,回应着说个不停的李让,很快,李让发现她的异常:
“亲爱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好好的。”张近微立刻否认,我好好的,她下意识看看自己今天的打扮:活力,小性感,看着真的很像李让口中的什么女团门面。
单知非没有认出她,开着卡宴,有漂亮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或者妻子?张近微被这想法搞的脸色更苍白,她没有逆袭,没有变成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混出了头。
可以想象,他还是比她过的好,那种世俗标准上的好。
但自己也不差,最起码,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有了不错的女朋友,不错的男朋友。张近微在沙发上坐着,握紧茶饮,让李让快点去试婚纱。
她盯着那些美丽梦幻的婚纱发呆,这家婚纱店口碑很好,提供量身定制服务,当然,价钱是李让能消费起的水准……她盯到眼睛发酸,茶饮一口没喝,然而,张近微没想到和单知非的第二次碰面来的那么快。
一抬头,她看到的已经是进来的两人。
jessica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钱的味道,她跟单知非戴情侣表,价值不菲,是张近微不认识的牌子。
张近微几乎是失措地拿起眼前的杂志,胡乱一翻,严密地挡在脸前。
糟糕的是,李让像蝴蝶一样飘出来,看她倒拿杂志,脸都看不见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她喊“近微,张近微!”
单知非本正和女朋友低声交流什么,有人过来接待。一刹那的事,他听到这个名字,转过头,有些淡漠地,却又像是某种心有灵犀似的,准确地看向那个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
杂志后,张近微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如果,她可以混的再好些,再好些,是不是这一刻可以面无表情,像个白骨精一样从以前暗恋的男生骄傲走过,并表示自己早都毫不在乎,一切都已是过去,已成泡影。
然而没有,她今天穿的什么?她至少应该穿的知性优雅,而不是打扮得像女团。
张近微用足足十秒钟的时间调整自己,放下杂志,笑着从沙发上起身,至少,自己看起来也是相当漂亮,配上明亮笑容,她张近微绝不是再是什么深受校园冷暴力的可怜虫。
“我觉得这个线条不太流畅,颜色也乱七八糟。”张近微直直走向李让,语速极快,李让一脸问号,“什么?这件就是白色的,什么颜色乱七八糟?”
“仔细看,其实还不错。”张近微意识到自己满嘴胡言乱语,她脸滚烫,又极快补救,“你要定制吗?还是买成品?”
李让摇摇头,似乎自己不是很满意,在店员的帮助下拎着婚纱再次走向试衣间。
张近微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店员热情地问她了一句什么,张近微其实没听到,但僵硬说“不需要”,她很久没这么局促过了,太难堪,她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和单知非重逢,还是这样,她永远局促,在他面前。
“您要不要坐下等等?”店员招呼她。
张近微回神,她不能像傻子一样杵在这里,余光中,单知非已经坐在一角,闲闲地翻杂志。
他还跟以前读高中时一样,做什么都很稳,不见丝毫慌张。他要结婚了?这个想法冒出来,张近微简直像被热油泼了一脸,但很快,她逼自己镇定下来: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
也许,再晚几年,两人意外重逢会在母婴店。不对,他大概率和自己不可能是一个消费水准,不会在同一家店碰面……张近微想到这,忽然有种开窍般的释然的轻松,她高二那年,仅仅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就清楚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早就吃透生活的苦不是吗?
这一刻,她应该更豁达才是,她同样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管贫富。
张近微内心戏十足地坐在了另一角,她的卷发顺着雪白肩头铺下,腿很长,脚上的白色球鞋几乎一尘不染。耳环露出来,非常漂亮。
她默默捧着茶饮品尝。
空气也默默地流动着。
“好久不见。”张近微在单知非放下杂志,似乎要往这边看过来时,抢先出口,她笑的甜美得体,对上的,却是男人已经上移的目光--单知非在看不远处现身的女朋友。
她太想自己表现的一派云淡风轻,并且,大度友好。诡异的是,这更像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单知非会看她,她必须采取点什么行动来掩饰自己的那份局促不安。
“抱歉,我们好像并不认识。”单知非语气很淡,歉意地一颔首,起身离开。
张近微已经有两年没哭过,但此刻,眼泪真实地,而且是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觉得自己愚蠢透了,为什么要主动打招呼?为什么?他根本没打算和自己相认,并且再扯上任何关系。
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糟糕,好像自己是某种病毒,让人避之不及,张近微在这一瞬间就被重新打回一中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