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话音一落,在坐的瞬间哗然。

众人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目光齐刷刷全都投向了何田田和顾阅忱。

顾阅忱捏着杯子,敛眸不语,显然不怎么开心。

最先稳不住的是何爸爸。

为了救场,更是为了顾念女婿的面子,他还得好脾气的打着哈哈:“这是烧过头,后遗症了。你看,都说起胡话来了?刘姐,你赶紧给田心儿倒一杯核桃露来,让她醒醒脑。”

“诶。”刘姨应着。

何爸爸赶紧挥挥手,暖场:“你们不知道,这孩子平常就这样。爱胡闹,喜欢开玩笑,没事,没事……”

何田田扯了扯裙摆,正色道:“爸,我现在这表情还不够严肃,不够郑重啊?”

“……”何爸爸暗暗给她使眼色,继续打着哈哈:“别闹了啊,你舅舅可有高血压,一会儿吓着他……”

“我可不是在闹,也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

她伸手接过了刘姨递上来的核桃露,抿了一口,继续道:“不过你们执意这么觉得也没什么。毕竟是我自己的人生嘛~做主的还是我自己。”

以前,何田田在自己面前,又娇又软的跟个粘豆包似的。

何爸爸也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以为她喜欢玩,喜欢闹,但遇到事儿还是会指望他这个老爸帮着拿主意。

所以,一天到晚啊总是田心儿长,田心儿短的喊着,就恨不能子向天再借五百年,就一直这么罩着,护着自己的小棉袄。

可他从来没见过今天这样的何田田,眼神虽清冽,韧劲儿十足,不容小觑,也不容人去冒犯。

这一点……像极了过世的盛堇。

何爸爸喉咙一堵,心里咯噔一声,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坐在何爸爸身边的舅舅见状,赶忙暖场。

“自己的人生,肯定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拍了拍妹夫脊背,帮忙顺气,替何田田打圆场:“田田这话说的没错。但是有一点啊,你自己的命运,不光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也是需要你自己去负责的哦~”

何田田点头:“我知道,也清楚。”

舅妈就把话儿接了过来:“田田,关于丁克这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定决心的?”

何田田:“很久了。”

舅妈:“多久?婚前还是婚后?”

“肯定是婚后!”

何田田还没说什么,何爸爸就急了:“结婚那天还跟我聊过,三年抱俩,让我早点退休,给她看孩子呢。”

“人是会变的嘛!”何田田含糊其词。

舅妈追问:“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她的职业是律师,论抠细节,在座的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何田田是清楚这一点的,知道说多破绽就多,就避重就轻转了话题:“这个……刘姨知道。”

“啊……啊?”

刘姨正在给舅妈续杯呢,忽然被care到,懵了:“我啊?”

何田田暗中捏了把她的腰,这是两人间惯用的暗号:“您跟舅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田心儿,可人!

你这不是闹呢吗?

刘姨手都抖了,但得满脸含笑的接上何田田话茬:“是……前不久,是聊过那么一嘴。”

前些日子,她,何太太,还有田田仨儿下午茶的时候的确凑在一块讨论过生娃的事情。

田田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当时何妈妈说,她喜欢女孩,因为自己生的就是个姑娘。有了姑娘才知道,这小棉袄是真贴心,不掺假。

刘姨却一改常态,并没有附和何太太的意思。

她说,我其实还是喜欢儿子。

当然了,我是站在自己年代和处境上出发的。

你看看我,生了两个闺女,打她们会走路起,心就提着,吊着。生怕出去让人骗了,欺负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她们长大了,成家了,这方面的顾虑放下了,别的问题又来了。

姐俩儿都是远嫁,忒远了~

我说的远,不是担心我俩老东西死了屋里,臭了,被老鼠啃了都没人知道。我是担心隔得远,给她们出不上力,忙不上忙!

我那俩孩子,随她爸,性子软,爱吃闷亏。总担心她们在婆家受排挤,过的委屈。

我那老小,生宝宝的时候大出血,我这当娘的听了医生那话,当时,当时我就……

刘姨提及往事,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何妈妈连忙把她拢了怀里,轻轻拍着她脊背安抚。

刘姨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说,这么看啊做女人太苦了。我总是在想,要是生俩男娃蛋子,我这心啊说不定就不用总这么揪着疼了。

何妈妈笑着摇头,那也不见得。

男孩女孩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难处,社会在进步,对女性的包容度也在不断改变,所以说,都好。

刘姨点头,不想把气氛带的太沉重,就转头看向何田田。

她打趣的问,田田,你跟顾医生是想要个带把儿的,还是要个小棉袄啊?

当时何田田左手辣条,右手酸话梅,吃的津津有味。

忽然被点名,她含糊道:“小孩才做选择题呢~”

刘姨没懂这个梗,疑惑的看向何妈妈。

何妈妈忍俊不禁的摇头:“田田的意思是说,男孩女孩她都要!”

刘姨也被逗乐了,打趣:“我看成!看你这胃口啊,到时候一准是龙凤胎~”

何田田嘚瑟的执拗腰:“我不是跟你们吹,如果以后真给老顾家生一对龙凤胎,那可是长孙长孙女。以他们家的财力,奖励肯定得七位数打底吧?”

“到那时候,我就母凭子贵摇身一变成了田贵妃。我就啥也不干,开着我的私人飞机带着我妈,我爸,还有刘姨你,咱们周游世界,飞向太空~”

当时就是她这一番话,逗的何妈妈跟刘姨前仰后合,差点笑岔了气。

玩笑归玩笑,但那天下午他们也有细致的问过何田田对生娃的意向。

何田田的意思是,只要顾阅忱有时间,她随时都是战备状态。

看她那天最后说话的语气蛮认真的,这才几天啊,怎么就……就改丁克了?

是年轻人一时一个心性?

还是说,小两口有什么不对付了?

……

舅妈看看何田田,再看看刘姨,追问:“那……都聊的什么?”

刘姨讪笑:“就……就是觉得生孩子是个苦差事嘛!又辛苦,又消耗身材,害怕打破了原本自由自在的生活,害怕变得一团糟。”

何田田暗中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刘姨,完美~

刘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现在的小年轻,恐婚,恐生的很常见。田田兴许是被朋友生娃吓到了吧。过两天心性转变过来就没事了。”

舅妈听后,笑眯眯的看着何田田:“是这样吗?”

何田田点头:“恐生是真的,但这心性是转不过来了。”

“额……这样啊~”舅妈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笑而不语。

何爸爸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有些拘谨的看向一直沉默的顾阅忱:“阅忱啊,田田要丁克这事儿……你……知道吗?”

顾阅忱:“现在知道了。”

何爸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神色就更慌了。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夫妻双方中只有一方坚持丁克,而另一方不同意的话,势必会殃及婚姻幸福。

轻则陷入不断的争吵,直到一方被另外一方说服。

要么最后谁都说服不了谁,一拍两散,鸡蛋黄!

顾阅忱是什么家庭?

凡是大家族最喜欢的一个词就是,人丁兴旺。

顾阅忱又是长孙,顾家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口口声声吆喝着“崇尚丁克主义”的孙媳妇?

田田这孩子要是坚持的话……那,那这小两口的婚姻不就黄了吗?

谁心里都明白,但是谁也不敢说。

何田田当然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说到底,这么做就是在为离婚的事情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

“我不同意!”

沉默许久,一向出了名好脾气的何爸爸猛然拍了一下餐桌:“田田,我就跟你直接明说,我不同意!这件事,我站阅忱!”

何田田也不着恼,慢条斯理的又抿了口喝得,然后幽幽道:“我妈在的话,她应该会站我这边。”

众人见她忽然提及过世的何妈妈,心里一酸,谁也不好在说别的。

何爸爸气息一堵,叹了口长气。

何田田这边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众人从她这里瞧不出什么悬念,纷纷看向顾阅忱瞪着他表态。

顾阅忱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杯壁:“我也站田田!”

他话音一落,众人目瞪口呆。

何田田以为自己布的局稳了,正“嘚瑟”着往嘴巴里送吐司面,听了顾阅忱话,一个激动碎屑呛进喉咙,狂咳起来!

顾阅忱侧身“贴心”的帮她拍着脊背:“好孩子也好,丁克也好,田田的决定,我都没问题。”

何田田:“……”

众人:“……”

何爸爸激动到嘴都瓢了,嘴唇直哆嗦,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其中最属舅妈冷静,她赶忙追问:“阅忱,你确定吗?”

顾阅忱点头:“反正我也没有多喜欢孩子。田田不想要,也没关系。”

舅舅心直口快:“怎么会没关系呢……你们俩,俊男靓女多好的基因?而且就你这天赋跟成就,将来培养个诺贝尔医学奖的娃娃出来不成问题啊……”

“那也没办法。”

顾阅忱伸手握上了何田田的手,笑的又暖又宠:“她坚持,我就只能依着她。”

什么啊?!

哥,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何田田被顾阅忱这笑容晃的,汗毛都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