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宋家近日来,难得的开心时刻。

孟巧莲是被禁酒的,平日里也不惦记,今天眼巴巴看着。

“来,抿一口,意思一下。”宋老蔫儿也破了一次例,亲手端了酒杯,喂到孟巧莲嘴边。

那年代人保守,尤其是老夫老妻,在别人面前都避讳,他这么主动亲昵,又当着众人面,可见是有些忘形了。

孟巧莲眼圈一热,想骂一句老东西,话到嘴边又咽下,乖乖抿了一口酒。酒没下肚,脸先红了。

众人都懂他们的心思,也没起哄,都陪了一杯。

“从今天开始都好好的。”孟巧莲笑道。

这边正热闹着,有人敲门,张婶子离门近,过去打开来,是朱主任两口子进来了。

“你们去哪儿了?刚让孩子去找,说你家锁着门。”孟巧莲和宋老蔫儿忙起身。

上次着火时,朱主任帮了大忙,宋家人感激还来不及呢。

刚吃饭前孟巧莲是让人去请了,二人不在家。

“唉,说起来丢人,是没在家,去医院了。”朱主任垂头丧气地说道。

她这人性格最爽朗,做了大半辈子街道工作,天天跟人打交道,哈哈哈笑声不断,突然这样大家还不习惯。

“哪不舒服啊?”张婶子关切地问。

“我们两个没事,是我那个大侄儿,自杀了。”

“啥?”那年代人都皮实,难得有个自杀的,在座的人都吓一跳。

“怎么回事?”

“就是来我们厂子上班的朱有志吧。”秋月还真知道。

这个朱有志,是挺憋屈的,本来是机床厂的车间主任,工作也算是勤恳,只是性格内向,不会太跟上级打交道。

这次也是巧了,赶上厂子栽人,他们车间整个都拿掉了,他这个车间主任也没处安排,哪里都是人多,就直接给办了下岗。

他都四十多岁了,十几岁进厂当学徒,这三十年只认工厂的机床,上下班一条线,简单的生活突然就被打碎了。

他挣扎了几天,就听朱主任的安排,被送进宋家的厂子上班。

其实现在宋家也不缺人,只是朱主任的关系在,怎么也得安排下去。

在安排他的工作时,宋玉桥也为难一回,跟秋月商量过,所以秋月有印象。

朱有志也没什么专长,离开机床,他等于没有技术。他是抓生产的车间主任,管人也没什么手段。

出力气吧,这些年还养了点膘儿出来,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多走几步都嫌累。

也总不能当大爷养着,还在外人看着呢。宋玉桥只好给他安排了一个仓库管理的工作。

没想到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出了三次事故。一次上货放错了,应该放暖库的入了冷库,还有一次是没码好箱子倒了,摔了几十瓶罐头。

最后一次更离谱,他着急下班,把同事给反锁在库里了。

这就让宋玉桥更为难了。仓库是不能留他了,一咬牙给放到销售科,想让他历练一下,激发一下小宇宙。

可是没想到,他跑了一天业务,就没在上班。

现在业务科可是给宋玉桥报上来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怎么人就自杀了?

大家一再追问,朱主任只好讲了大概。

要说这人别扭吧,做事也别扭。

他是自己喝了点酒,就去江边溜达。有冬捕的,在冰上凿了几个大窟窿。人家正往外起渔网呢,就听扑嗵一声,他跳进去了。

这冰窟窿可不好救人,可是又不能见死不救,那些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来,这个气啊。

这不是连冻带惊,也住院了。

朱主任两口子听到信儿,过去看了一回,他把脸冲里躺着也不说话,大概也是没脸见人。

朱主任恨铁不成钢,知道这时候不能刺激他,只管忍。

可是朱有志的妈就是朱主任的嫂子脾气不好,也不惯孩子,本来气不顺,一看朱主任来了,更加下不来台,过去就把朱有志一通损。

“你说你四十多岁的人了,能干个啥?你大姑好心好意给你找的工作,你不好好干,到底想怎么的?”

“大嫂别说了,让孩子先休息吧。”朱主任一听,忙上前拦着。

“他也配,放好日子不过,还挑三捡四的,我没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对!我没出息!我啥也不是!别拦着,让我死了算了,就不给你们丢人了!”朱有志受不了,一下从病房上窜起来,把针一拔,就要往出冲。

吓得朱主任两口子死命拦着。

“有志啊,你这是干嘛呢?你姑心脏可不好。”朱主任的老伴儿提醒,朱有志这才冷静一点,坐回病床,抱着头呜呜哭了。

“你还有脸哭!”朱主任的大嫂还要骂,被她拖了出去。

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孟巧莲先坐不住了。

“你别生气,我这就打电话让玉桥回来,这事儿让他办的!”

“你别,这不是玉桥的事。这么晚我还过来,就是想先打个招呼,怕明天你从哪听到信儿了,埋怨玉桥。”朱主任忙说。

“这话怎么讲?”

“不是玉桥不给力,是有志那孩子太没能耐了。”朱主任叹口气。

在医院她问了半天,朱有志才说实话,原来他跑业务出去推销,不巧就遇到了原来的一个下属。

那家伙因为贪污被开除的,自己出来做生意,没想到还混得风生水起。

见朱有志现在混成这模样,马上就来能耐了。

“哟,这不是朱大主任吗?不是叫人来抓我的时候了?这是推销什么啊?能提多少钱?要不给我先试吃吧,吃好了我全给你包了,行不行?”

说着他就把样品全给抢了过去。

朱有志面皮薄,让他说得抬不起头,只好灰溜溜走了。

回头跟同事汇合,同事见他一件没推销出去,还把样品弄光了,就埋怨了几句。

朱有志怎么都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出去推销了,可是又不敢去找朱主任说,只能窝在家里不上班。

“受点挫就这样,这不是废了吗?”朱主任痛心疾首地说。

“也别这么说,每个人的抗压能力不一样,朱婶子,你消消气。”玉婴听得最明白,她站的立场也和在座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