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没有动静。

裴阙耗光耐心,对着被团伸出两根手指,将被子从柳盈月身上剥落,叫她露出脸来。

她依旧是闭着眼,然眉头紧锁着。

裴阙微微福身,凑到她耳边低语道,“皇后?”

霎时,她立即伸手捂起耳朵,蜷缩成一团,双唇紧抿。

裴阙伸手抚摸了她的额头。

有些发烫。

裴阙起身,退开一些。

便见床榻上的人捂着耳朵地手渐渐垂落,眉头逐渐松开。

所有的变化,尽收于他眼底。

裴阙面容沉寂,走到窗边,见浓云滚滚,听骤雨敲窗,直到云开雨霁,天边渐渐升起彤紫的晚霞。

门外容安提醒道:“殿下,雨停了,可要启程回宫?”

裴阙再去看床榻上的人。未经打扰,她似乎睡的十分安稳。

客房的门开了。

裴阙缓缓走出,面容平静,“回,东宫。”

流云一见开门,连忙进屋,只见小姐还安睡着,心下松了一口气。

随后只见容安走进门,朝她道,“殿下说回宫。”

“带上柳姑娘。”

第12章 等她有求于他

柳盈月醒时,夕光照在高山流水的云屏上。她试图动一动手,只觉得脑中疼的厉害。

“小姐!”流云连忙赶来,端来一个瓷碗,坐在床榻边,“这是醒酒汤,能止头疼的。”

柳盈月伸手时顿了一下。

乌釉瓷碗碗沿一旋,鎏金淌着光辉熠熠。

“我们这是在哪里。”

不消流云提醒,她都知道,这是东宫。

她一骨碌揽衣起身,流云匆忙放下瓷碗去搀扶她。

却见小姐三两下走到了殿门口。

彼时裴阙正闲步而来,刚踏进门槛,就见柳盈月素手轻扶着门框。

像是在等他。

火红的晚霞映照在金色飞檐,染上朱墙的暗红,最后洒在她湖绿的裙摆上。若换成藕粉莲裙,荷叶领能将她衬的更娇小。

她像是方醒,还在征楞之中,美目流转,规规矩矩地矮身一礼。“多谢殿下,臣女该回去了。”

裴阙眉尾一挑。

“你饮酒之后,曾梦中呓语,似有话讲。”他三两步进了殿中,兀自在四足漆案上坐下,又作势揽揽袖子,“孤正巧有空闲,说来听听。”

柳盈月只知那酒烧心得厉害,后面同裴阙说了什么,并不知晓。

“回殿下,臣女不记得有此事。”

裴阙瞥一眼容安和流云,“还不知下去?”

容安和流云急拜后退出小殿,柳盈月心焦地在袖中捏红了手指。

裴阙起身,高大的阴影朝另一个瘦小的阴影偏去。

“是不是你,皇后。”

柳盈月抬眸,慌乱的眸子几乎说明了一切。

荒谬,人死如何能复生。

但更荒谬一点,两人同时转生,不是也有可能?

柳盈月不是没有想过,为何这一世和裴阙相关的一切明明极力扭转,却莫名再次靠近。

但没有想过,裴阙能这么快将她认出,并将这事摆在明面上。

没等她反应,忽然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殿下,何姑娘来了。”

裴阙眯着眼,似乎不太高兴,反看着柳盈月,等着她的下文。

柳盈月很快清醒过来,朝裴阙一礼,“殿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如柳盈月所言,外面何语萱的声音由远及近,破了半晌的寂静,“表哥呢,在不在?诶?你这丫头怎么在这里。”

说的应当是流云。

柳盈月转过身,直视着门外,垂下的目光骤然冷却。

裴阙已提步前去开门。

何语萱见着门开了,竟是裴阙,喜不自胜,“表哥。”

而后目光透过表哥的臂沿,便感觉另一道目光轻轻地扫在她身上。竟然是柳家那个姑娘,丫鬟侍卫都打发在外面,她居然和表哥共处一室!

早就觉得她生的狐媚,竟然直接想勾引太子。

顿时何语萱怒气上来,直勾勾地瞪着身后那湖绿衣裙的姑娘,她的面色藏在暗处,瞧不清楚。

只见她从暗处走近,越过裴阙的身边,很乖顺地道:“殿下既忙,臣女便不打搅,先行回府了。”

“你怎么在这里!”

柳盈月轻轻一避何语萱手指指向,转向裴阙,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殿下事务繁忙,臣女先告退。”

何语萱瞪大了眼睛看着柳盈月,她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明明刚刚还和表哥共处一室!

“你要走,走去哪?”

柳盈月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很温和地说:“何姑娘要留我用晚膳么?”

“那不可能!”

柳盈月心知她会这样回答,也知道裴阙不会在有外人时强留自己,遂很恭敬地朝裴阙一拜,盈盈起身离开。

这一次她不再作为裴阙的太子妃,也无需再看裴阙的脸色,转身时十分迅速,毫无留恋。

裴阙怔怔地看着柳盈月。

向来温柔的她,竟然轻而易举地将何语萱的话头拦下,而那眼波流转,竟然看起来有几分……妩媚?

不知为何,裴阙的心中有些堵得慌。

尤其是在她不等自己回应时。

当柳盈月的背影渐渐远去时,他偏首问何语萱:“有什么事?”

何语萱惊讶的看裴阙一眼:“表哥,没事我就不能来吗?”

裴阙提着步子往书房走去,对着容安道:“送客。”

无人知道太子殿下的负手交叠时,一只手指已被他捏的通红。

容安跟上裴阙道:“太子殿下,是否需要派马车去送柳姑娘。”

“不必。”

等她知道回去还需要乘马车时,自然会有求于他。

书房。

容安默立一旁,眼见太子殿下不时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不时凝望着山水屏风出神,不禁问道:“殿下,可是屋里要多加几盏灯?”

裴阙的目光忽得收回,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容安招来宫人添了几盏宫灯,殿内更显亮堂。案几前的书卷已经铺满,两道影子静静地立着。

忽然屏风之外传来一阵轻快地脚步声,门外有人高喊道:“皇兄!”

是豫小王爷裴宁。

容安眼见着太子殿下的眉头蹙起,豫小王爷绕过屏风,略有抱歉地道:“皇兄,我来迟了。”

“其实傍晚我就来了,但在东宫外头见柳姑娘要回府,便先送她回去了。”裴宁低头强行压着自己的唇角,好叫皇兄不看出来。

“之前皇兄说要来试我的学业,今日虽迟了一些,皇兄不会介意的吧?”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宫人送来的墩子坐下,极像一个想被夸奖的孩子。

容安在太子殿下待了数年,但见殿下的表情木然,挺直身板俯视着豫小王爷。

裴宁很快笑不出来。

裴阙追着他问了一夜的书,连觉都不许他睡,又列了一张比他人还长的书单,才放他回府。

这个皇兄也太严苛了,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受得了这个脾性,裴宁一边抹泪边想。

*

柳盈月走时潇洒,由裴宁送回府之后,就让柳凡带到了前厅。

如前世那样,大夫人手边的檀木桌上堆叠着朱色墨笔的红笺,前厅中的人一见柳盈月回来,都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柳梦姚朝她招了招手。

大夫人一抬手臂,从一堆红笺中随意抽出一份递给柳盈月,“这些是京中向你求亲的婚书。”

“若你有相中的,两家便互送拜帖,我同你父亲去议这门亲事。”

柳盈月接过后打开,上面写着“尚书令次子韩凌求娶亦正侯三女柳盈月,愿订立盟约,结秦晋之好。”

这尚书令之子,她好像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