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声应道:“贵妃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不宜在外耽搁,朕与她回去长乐宫,福安继续养在翊坤宫,但朕希望皇后时刻谨记自己说过的话,如若记不住,也该下想想如何为人娘亲,勿要朕一再为此事挂心。”

回去长乐宫?

好一个‘回去’,徐皇后听在耳际,苦进心底,贵妃又怀上了,看皇上的态度,怕是好一阵子都不会让她侍寝了。想到这里,能不能带走福安就不再重要了,她垂首应是后便退了出去,不再自讨没趣。

待颜欢欢疼痛稍为褪去,皇上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翊坤宫。

早上没吃到冰粉,想去维护妹妹和娘亲,却被无情拒绝只能留守长乐宫的赵溯,等了又等,却等来了自己多了个弟弟妹妹的消息。他呆了一下午,到第二天,才对着被免了请安的母妃语重心长地说:“娘亲,我们要开始准备了。”

“准备什么?早膳?我吩咐过了。”

“不是,娘亲,”赵溯白她一眼:“你可长点心吧。”

……

“我怎么了就!”

被亲儿子用看傻白甜的目光,恨铁不成钢地巡视了一遍,颜欢欢顿觉有理无处呻冤:“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赵溯亦没打算卖关子,见她急了,便解释:“娘亲现在已经居於贵妃的高位,办事方便,可以适时费点钱财,打探秘方。”

“什么秘方,养颜还是长生?我看上去老了吗?”她微惊。

“不是,”赵溯痛心疾首:“还要我说得这般明白!当然是生儿子的秘方。”

……

颜欢欢沉默片刻,换了种目光来审视自己生养的儿子,她从没刻意教过他后宅里的事情,待他成家后再教不迟。没料到他想起事情来,倒比她还会宫斗了,这时还操心起她的肚子来,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说感动吧,也很微妙:“儿啊,你哪里学来的,你想有弟弟吗?我倒更想多个可爱的女儿。”

“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倒是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娘亲。虽然有我在,我会尽所能成为最优秀的人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患病夭折,我不在娘亲身边,娘亲总得有个依靠,妹妹虽好,皇子却是真正的依靠。”

赵溯的逻辑,完全符合大晋的规矩。

他不敌视女性,对异母妹妹爱护有加,但切身地为娘亲设想,生怕遗漏了哪一个微小的细节,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死为前提,一本认真地为他死后,娘亲的‘依靠’操心。

这些,颜欢欢没教过他,皇上也不可能跟他说这种事情。

他到底在哪里学来的?

颜欢欢敛起笑意,溯儿向来不与其他宫妃亲近,也没有被撺掇的可能,而且对其他宫妃来说,‘生子秘方’是真实存在的,巴不得她生女儿。恐怕,这是他背地里想为不长心的娘亲筹备的,提醒她,想她好好宫斗,不要浪了。

虽然有点微妙,也挺好笑,不过面对儿子的一番心意,她终於认真发挥了一次演技,忍住了笑意,将满脸认真的溯儿拉进怀里。

“溯儿,娘亲爱你”

古人说爱,有华丽的词藻,浪漫的比喻。

颜欢欢懂得不多,千言万语只化为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现在怀着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以后我也会给他同等的爱,不管他是男是女,还是一团肉,他於我托生在世上,我便有责任不问条件地爱他。溯儿为我着想,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但不必想办法用外力去改变这件事了。”

“娘亲……”赵溯臊红了脸。

“乖一点,答应我。”

见儿子颔首,并非敷衍,颜欢欢才长吁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全民帮欢欢宫斗#

我有毒…等我睡一觉起来慢慢补…

☆、169

甫发现有孕,便需要安胎,实非好事。

虽然颜欢欢再三抗议, 皇上还是难得强硬了一回, 命她在长乐宫里休养一个月, 不得随意出门,也免了她的请安。禁足这词儿听着就不讨喜, 不过统治阶级的禁足,和关在房间里又是另一回事,长乐宫自成一角, 小桥流水, 庭园秋千,连书房都一应俱全, 这休养也省了她每日早起去翊坤宫请安的功夫,假意闹腾了一下之后,她就从善如流接受了皇上的安排。

赵溯自觉担任地照顾娘亲的重任, 更和父皇有了男人之间的约定一一在他下朝前, 或是不在长乐宫的时候, 他要好好监督母妃,不要让她贪嘴乱吃,或是到处乱窜。

这点颜欢欢却是不会听他的,多运动保持身形和体力才是顺畅生产的上策,补品炖汤每日源源不绝地送去长乐宫,有时皇上拿不准她哪样爱吃,便让御膳房多做各种口味供她挑选,她不爱喝的,就赏给身边人。她掰着手指头预测,照这势头喝下去,别说她这胎稳不稳,她近身伺候的宫人全得肥一圈。

监督她起码喝一碗,是赵溯的职责,她大多略过一看就热量特别高的选择,许是都觉得补身子要吃得好,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好喝是好喝,用料也是最好的,但没两口腻得不想再碰。这种补汤,对难得能吃上一回肉开开荤的民间寻常妇女来说,自是补充怀孕所需营养的最好食品,只是对每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她来说,太补了,用不着。

眼看着就要把整个长乐宫的宫女都养得跟唐朝美女似的,颜欢憋不住了,向皇上建议:“皇上,以后补汤只在晚膳用便是,我想喝什么,跟御膳房一说,省得每日浪费那么多盅。”

虽说给伺候她的宫人喝不算浪费,但瞧这阵仗,实在铺张得过分了。

赵湛略一沉吟:“朕听太医说了,双身子的人口味多变,前一刻如熊掌的,下一刻就视之为□□,朕便让御膳房每种都做一盅,你想喝哪一种口味都垂手可得,”他形容得可爱:“若是喜欢的,这个喝一口,放下喝另一盅也可以,总比你喝着鸡汤,却突然惦记鱼汤而不得。”

他牵起她细嫩的手,藏於掌中摩娑,他体温偏低,手心只称得上是略有暖意。

颜欢欢失笑,堂堂一国之君,竟去琢磨起妇人的细节。

“好吧,说不过你。”

她擅歪理,只要不用强权打压,就没有她说不过的人,可是面对他认真的温柔,她就不想坚持下去了,横竖也是小事:“皇上,福安那边,你也多照顾着点。”

这倒不是给徐皇后上眼药,只是习惯性照顾弱小而已。

怀二胎最需要照顾的,除了孕妇之外,还有看似已经会走路会自己吃饭,心智却还稚嫩需要小心呵护的大孩子,溯儿这边有她照看着,心理工作一点不少,福安恐怕只有她爹了,皇上在这节骨眼上一心扑在她肚里的孩子身上。

她一直认为,对一个孩子来说,就是所有人都不要她。

她自己要幸运一点,爸爸妈妈可能是想要她的,可惜天命冷眼旁观,夺走了他俩要她的机会,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也就习惯了不需要他人来要她的坚毅心性。

这要付出的代价不低,最好别尝试。

“朕知道,”赵湛应允,吻她柔媚的眼角:“你操心一下自己。”

他实在不会跟女人说话,这话听上去,就跟‘别人的事你少管’一样,只有颜欢欢知道,这人是真的想她为自己多设想,而不是整天关心天别人一一老天保佑,她这种自私自利的性格,在他眼中,居然无私至此。

也许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把她看得像容易受伤害的小宝宝吧。

只嗅得见玫瑰的芬芳,却对它的刺视而不见。

“好,”

颜欢欢从容答应,偷腥了的猫般仰起脸,在他颈项深吻舔咬,留下属於她的痕迹:“皇上心里有数便好。”

宠冠后宫的贵妃怀孕,理应解放了皇上,可以雨露均沾一一皇帝哪有孕期出轨的说法?无法受孕的时候霸占住皇上,朝堂群臣都不乐意,妥妥奸妃所为。可是皇上就顶住了这股压力,每日下朝就是长乐宫翊坤宫三点一线,有时把福安带到长乐宫。

福安和赵溯的感情并未因为回宫的变淡,前者找到了当姐姐的责任感,后者也得到了当哥哥的满足感,恨不得把对方宠上天,俩小只更热乎了,经常围在颜欢欢身边讨论弟弟妹妹出生后的事情。

“要是妹妹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选漂亮衣裳,一起赏花。”

“你们姑娘就想这种事,等弟弟会走路识字,彼时我也进学了,可以教他读书识字。”

“姑娘怎么了,贵妃也是姑娘!”熟络之后,福安也显出自己的主意来,她哪是全无主见,只是以往不敢表现出来罢了,这下不服气,扬声反驳:“贵妃生出来的公主肯定特别好看,贵妃你说是吧?”

寻求外援来了。

颜欢欢听得饶有兴致,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候,於是抛出一个极引战的问题:“如果是姑娘的话,溯儿你觉得福安还是妹妹更好看啊。”

……

对一个姑娘问出这种问题,其挑拨的程度,不亚於‘你妈跟我掉下水先救哪一个。’

赵溯意识到了里头的凶险,既好气又好笑,正当颜欢欢要打圆场替他解围的时候,经过认真思考的福安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是皇长姐,不和你们争,妹妹跟皇弟都比我漂亮好看。”

“与我何干!”

堂堂男子汉,竟被扣上了一道漂亮好看的帽子,赵溯忙不迭拒绝:“你俩好看,不要扯上我。”

见二人礼让,虽然出发点不一致,颜欢欢依然看得很高兴,且落井下石:“我也认为溯儿男生女相,俊秀娇美之极,有倾城之姿,若为女儿身,待及笄时,恐怕宫门会被想求娶溯儿的好儿郎踏破。”

虽然说得恶劣,却是实话。

爹娘都是美人,赵溯遗传了二人的优点,从小就是漂亮孩子,眉眼讨喜,有她的影子,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赵渊待他虽然偶尔不阴不阳,但总体来说过得去,只是他居安思危,待皇叔如临大敌,夸过他几句漂亮,把他恶心得三顿吃不好。

赵溯知道娘亲的恶趣味,便想把隔岸观火的父皇拉下水:“父皇你说,谁更好看?”

皇上坦然迎着一对儿女的目光,缓缓将茶喝尽后,才道:“何必明知故问?贵妃最好看。”

……

见娘亲笑意更盛,还戏谑地瞟了自己一眼,赵溯登时想抽自己嘴的心都有了。

“在夫君眼中,自是娘子最好看。”

在长乐宫,颜欢欢说话肆无忌惮,皇上亦不计较她话中的僭越。

即使生养了溯儿,宠妃的美艳不减半分。女人的魅力是独一无二的,青涩娇嫩是美,经历岁月打磨后的成熟也是美,单恋其一,很容易错失更多好风光。生产后,她的美便添上一分母性的柔润,当得起后宫第一美人的称号,数次在群臣前露面,也曾让人梦绕魂牵。

有趣的是,虽然因为贵妃独宠,把女儿送进宫的官员都对她心有不满,但私底下,作为一个男人,对皇上的理解却居多一一这个女人的风情根本收不住,隔了老远,一靥一笑都撩人心魄,撩的不是他们,就更焦灼了。

有夜生活,就是不一样。

那回事,分明是采阳补阴,激素都平衡了,痘痘也不长一颗。

二胎怀得轻车路熟,度过了炎夏,秋去冬来,来年还带着凉意的初春,月份已经成熟了。换了别的宫妃,怕是身边死一打宫女都不愿意磕着肚子,恨不得把自己关在榻上,一步都不下地,她却不走寻常路,不但下地,每日固定时辰散步,看得身边人心惊胆颤。

这事是颜欢欢坚持的,皇上和儿子虽然心疼担忧,可也拿她没办法,於是每日她要饭后散步,身后除了跟着宫女太监,福安跟赵溯都跟在她身后,身边则是皇上搀扶,怕她肚子太沉摔倒。

这待遇,怕是太后都只能自叹拂如。

徐皇后免了她的请安,怕她在翊坤宫出了什么事,皇上更厌弃她,也做个顺水人情,省得天天看见她圆润的大肚子,顶得她心里泛酸水一一她不想要男人了,就想有个儿子养在身边。她对福安没再责难威胁,可也没多少关心,像是对亲近贵妃的‘叛徒’全然失望。

福安再也没有跟皇上提过此事,彷佛一夜长大。

时光飞逝,瓜熟蒂落。

☆、170

这次贵妃生产,颜欢欢难得地和所有宫妃乃至皇后想法一致。

虽然是男是女她都不分上下地宠,但多少有期望是个可爱的闺女, 香香软软的, 跟自己一样漂亮, 她一库房的珠宝都有了去处。皇上和她都好看,闺女随哪个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要求不高,像福安那么乖巧纯善就不错,她只要会得貌美如花就行了, 剩下的就随她喜好而来, 想读书识字就请女先生,想骑射练武, 皇上应当也会允了她的……

发动时,旁边是产婆安抚的教学,颜欢欢是一回生二回熟一一不对, 算上重生, 她都生了俩回溯儿了, 她又坚持锻炼,心理素质远超常人,自是比谁都镇定,檀纹在旁哄她,其实比她还紧张,她还有心情安慰她:“别怕,我就当上茅厕,噗一声就生好了。”

“……”

一刻不停地将要谨记事项提醒贵主子的产婆,听见这个比喻都卡壳了。

“娘娘!”檀纹恼了:“岂可如此说小主子,万一……”

大晋有这个说法,如果孩子知道自己不被爹娘喜欢的话,会缩在肚子里不愿出来。颜欢欢却是不信这些的,就算生产困难,也只可能是因为胎儿位置没正过来,是以轻笑:“正好,恼了就要赶快爬出来打我,省得我花力气。”

察觉到主子渗汗的额角,檀纹也不敢接话了,拿帕子替她印额角,低声劝道:“娘娘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