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拧,门应声而开。

窗外是一片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而房间里亦是昏沉阴暗,但即使如此,仍然可以看出那干净整洁的轮廓,像是从来没有人入住过。

怎么可以有这样一种人?明明在这个地方待了那么多天,却没有留下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桌上的物品一如既往地摆在原位,床上的被单已经换了新的,平平整整没有一丝皱褶,房间里甚至喷了空气清新剂。

沐晓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冲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

然而衣柜里除了几个衣架,什么也没有。

她像是不死心,又冲到梳妆台前、冲到电视柜、冲到床边。

所有能打开的抽屉,几乎全被她打开,像是魔怔了一般,她执拗地想要找寻出那个女人存在过的痕迹,却是没能如愿。

那个女人在走之前,将一切都回归原样,就像是从未来到过这里。

那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她做的一场梦?那个女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她所看到的,不过是幻象。

沐晓坐在床边,目光直愣愣地望着门口,神色茫然。然而在某个瞬间她又想起,在前不久的一个深夜,她回来这里时,看到……

从床上跳起来,沐晓冲向旁边的书桌,一把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雪亮的光映衬着沐晓的侧脸,如斯苍白。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套崭新的龙凤裙褂。

红的耀目的新衣上金银线闪着盈盈的光华,是一针针绣出的繁复华美的花纹,龙凤、荷花、鸳鸯……沐晓想到那天晚上回来时,看到她坐在台灯下认真缝制的样子,两滴滚烫的眼泪就砸在手中捧着的裙褂上。

然而就在这时,却是有信封从裙褂里滑出,掉落在地。

沐晓愣怔地望着那个信封,过了许久,才伸出手去,捡起。

“晓晓:

希望你还容许妈妈这样叫你。

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而有些话,在面对你时妈妈也无颜说出口。唯有借助纸笔,期盼以这种方式,与你再见一面。

妈妈走了。

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回来?妈妈后来也在想,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然最终没能找到答案。只是你放心,妈妈这次离开,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

都说选择了一样东西,就会失去另一样。我选择了佳明,失去了你和你姐姐,所以你恨我,妈妈必须受着。因为是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但是晓晓,不管你再怎么恨我,妈妈都爱你。离开的这些年里,妈妈没有哪一天不在牵挂着你们。

但错了就是错了,作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不配得到你们的原谅。我本想着弥补,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弥补,也只剩下这一条命,为此,妈妈是如此惭愧。

还记得那时你尚年幼,见我给新娘缝制婚纱,小手扯着我的衣摆,用软糯的嗓子嚷嚷:‘晓晓也要当新娘子,妈妈也要给晓晓做婚纱。’我当时捏着你的小鼻子嗔你不知羞……时光如流水,一转眼,我的晓晓已经从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且,似乎已经遇到了那个疼你、护你的人。所以妈妈为你缝制了嫁衣,只是却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穿它……也曾设想过你的婚礼,我的晓晓长得这么好,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子。可后来想想,你定是不愿我出现在你的婚礼上,给你蒙羞的吧……

夜已经很深了,如今没有妈妈给你讲故事,你也能睡得香甜。那么只希望妈妈的离开,能带走你今后所有的不幸,让我的女儿余生平安喜乐。

爱你的妈妈留”

将那封信紧紧地攥在手心,沐晓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妈妈,我错了,我错了……”

牙齿咬破了嘴唇,血混着眼泪吞进去,肝肠寸断。

“妈妈,妈妈……”她失声痛泣,直哭到声噎气堵,将那套裙褂紧紧地抱在怀里,整个人在巨大的哀绝之下颤抖不止。

我错了,我知错了,老天爷,我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妈妈。

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跑出卧室、跑出客厅,却在伸手去开门的时候,重重地绊倒在地。

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她爬起来拉开门。

一直倚在门外的尹曦泽见她突然冲出来,就愣住。“沐晓,你……”

沐晓死死地抠住他的胳膊,“求求你,求求你,医院,带我去医院!”

尹曦泽从未见过这样的沐晓,这样惊惶失措、脆弱到像是下一秒就会碎掉的沐晓。

愣怔只不过一瞬,沐晓已经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求求你……”

尹曦泽蓦地回神,一把握住她的肩将她扶起。“沐晓你别这样!”他沉痛地望着她,点头,“我带你去,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车子在滂沱的雨势中一路疾驰到医院。

江显璋等在医院一楼大厅的廊下,一包烟已经抽完,见沐晓由尹曦泽搀着走过来,丢掉手中的烟用脚碾了碾,“我还以为你不来……”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因看清了沐晓红肿的双眼。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抬手冲里面指了指,“走吧,大嫂正在里面,我、我带你们去。”

华容的遗体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

沐晚才醒过来没多久,此刻正由席默临搀扶着立在太平间的门口。看到妹妹出现在眼前,两行热泪就从脸颊滑落。“晓晓……”

沐晓望着姐姐,望着前方的太平间,双膝一软,人就要摔倒。

“沐晓!”尹曦泽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但沐晓却是推开了他的手,眼睛死死地瞪着“太平间”那三个大字,踉跄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却在经过姐姐身边时,被姐姐拉住。

沐晚哽咽着摇头,劝她,“别去了。”

她怕她会承受不住。

然而沐晓却是说:“不。”

太平间近在眼前,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哑声说:“让我去看看她,最起码……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