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席默临并没有回答孙影琪,他只是说:“你该回去了。”

孙影琪不甘心就这样毫无收获的离开,但看到席默临实在阴沉的脸色,她还是作罢。

转身时正巧看到江显璋上楼来,她与之擦肩而过,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听到江显璋声音自身后隐隐传来:“查到那天通知媒体的人了,是潘霓……”

手指陷进手包柔软的皮革纹路里,孙影琪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席默临目视着女人的倩影消失在楼梯口,微微眯起眸子:“和她没关系吗?”

江显璋看了他半晌,道:“没有。”

“那你看着处理。”

江显璋应了,见席默临不再问话,便准备下楼去。可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大哥,我有几句话想说。”

席默临微阖着双眸揉着额角,闻言低声道:“怎么了?”

江显璋隐忍地咽了咽,几做建设,还是直白地问出口:“你是不是对沐晚动心了?”

动作停住,席默临蓦地抬起脸来,一丝冷厉自眼底划过。

“你说什么?”

明知道这样会触怒他,但到了这个时候,江显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强忍着惧意,逼自己说出口:“大哥,你不觉得你最近对她越来越宽容了吗?你不仅几次三番的原谅她,还处处对她保护有加。别的不说,可勤孟远这次差点要了你的命!放在以前这种事本应该就地解决,可你却因为沐晚的几句哀求就选择了放那小子一条生路……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可你为什么一次次因为那个女人而妥协?”

“我跟孙影琪一样,自知没有资格插手大哥你的私事。可是就像孙影琪说的,你现在已经因为沐晚而受伤,继续将那个女人留在身边根本就是不妥的。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放手?难道你……”

“不要说了!”席默临冷声喝止。

江显璋虽然惶恐,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干脆一鼓作气说了个痛快:“我知道这样说不妥,但是大哥,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对她的态度?其实小弟说这么多,真正想说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句,大哥别忘了她是你的仇人,对她起恻隐之心,只会害了你自己。”

他恭敬地鞠了个躬,道:“大哥好好想想吧,我就先走了。潘霓那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他转身下楼,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巨响,似是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摔碎。

江显璋敛了敛神色,脚步不停。只在出门时对闻声赶来的张嫂点了点头:“过半个小时再上去收拾。”

说完他看也不看一旁站着的沐晚,大步迈出了门。

张嫂看了看离开的江显璋,又看了看对面的沐晚,嗫喏:“这……”

沐晚冲她安抚地弯了弯唇,道:“您去厨房忙吧,我上去看看。”

今天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整栋房子都笼罩在一片低压中。张嫂有些不放心,就拉了拉沐晚的胳膊:“沐小姐……”

沐晚将她的手拿开,轻声道:“没事的。”

说着沐晚便上了楼,楼上的客厅里一片狼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她,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沐晚小心绕过那些花瓶的碎片,来到席默临的身前。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伤了,手指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

沐晚心底轻叹一声,找了药箱过来,半跪在他面前替他处理伤口。

“是和江显璋生气了吗?”她轻声问,也不等他答话,只道。“就算生气也不要轻易砸东西啊,张嫂打扫起来很辛苦,还会把自己弄伤……”

话未说完下巴便被捏住用力抬起。

席默临的目光晦暗阴冷,像一张网,瞬间将她包裹。

沐晚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迎上他打量的目光,不再说话。

席默临静静地打量着她。

女人半跪在他面前,身后是偌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层层薄纱打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整个人都笼进一层柔和的光辉中,看起来娇柔而乖顺。她的脸白皙而细致,因为下巴被抬起的关系,五官就毫无遮挡的落入眼底。那弯若新月的眉、璀璨如星的眼、小巧挺翘的鼻、娇艳欲滴的唇……无一不是精致动人。

她美的就像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然而,却带着满身的刺。稍不注意,便会被其刺伤。

“知道我为什么和江显璋生气吗?”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说。“因为他觉得我对你一再宽容,是因为我对你动了情。”

沐晚顿时僵住。

席默临倾身靠近她,与她鼻尖相抵。

“那么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漆黑深邃的眸就在眼前,沐晚被迫与他对视,只觉得连呼吸都不是自己的。

距离太近,他的气息强势地将她包围。望着男人倨傲英挺的面容,沐晚无法自制地细细颤抖。

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出声艰难:“你是恨我的……”

江显璋在胡说些什么,他明明是恨她的。

他只会是恨她的。

席默临凝视了她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深不可测。

“你也不相信的对吗?看来我确实对你太宽容了,宽容到别人都开始怀疑我对你的态度。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沐晚颤了颤,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勤孟远的事你不能反悔!”

席默临微微一怔,片刻冷笑出声:“你敢不敢不在我面前提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越是提,越是害怕他对勤孟远出手,他就越是想出尔反尔。

沐晚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直起身子,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道:“席默临,我可以这辈子都不再联系他,不再见他。只要你可以放他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席默临微微挑眉:“什么都可以?”

沐晚仓惶地点头:“什么都可以!”

伸手抚上她的脸,席默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低,他抵住她的额头,道:“那么,换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瞳孔蓦地放大,沐晚惊恐地瞪着面前的男人,脸色惨白一片。

方才还深邃晦暗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刺目,席默临一把推开她:“滚。”

沐晚被他捉摸不定的情绪弄昏了头脑,一时僵在了原地不知动作:“席默临……”

“我让你滚下去你听不见吗?!”他突然暴喝。

沐晚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如此喜怒无常,但却是被唤回了理智,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起身就走。

仓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席默临垂下视线望向包扎细致的手指,眸中翻滚着的情绪,汹涌难辨。

***

沐晚一路奔出房门,跑进了院子里。

偌大的院子里芳香馥郁,花园里小巧的喷水池喷洒着水花,无数花朵争相盛放。然而满目的美景却无法平复沐晚此刻的心,心脏狂跳着,像是随时都会冲出胸口。她跌坐进秋千架里,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方向。

她想不通为什么席默临会对她说那样的话,更不敢去猜测这番话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可方才在楼上,那一双泛着玄色光芒的眸子,却是如刀刻一般印在了她的心口。一闭眼,眼前就是他深邃无言凝视她的样子。她想要将那一双眼睛从脑海中抹去,却是无法。

她踉跄着走到喷水池边,捧起一捧冷水就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冰凉的水刺激着毛孔和神经,心口浮躁的情绪被稍稍压下,却突然觉得倦怠不堪。

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

她催眠着自己,转过身,想要回到房间里去休息。

“沐晚!”

身后突然有人在喊她。

转过身,隔着雕花铁门,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戴茜。

沐晚在原地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

戴茜脸色僵硬,道:“我们谈谈。”

沐晚很不满她透着强迫的语气,微微蹙眉:“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我是为了勤孟远来的!他想见你。”

沐晚怔了怔,片刻道:“我不会去见他的,你请回吧。”

说完她转身欲走。

“等一等!”

望着面前一门之隔的女人,戴茜咬牙:“如果你是恼我之前在医院里说的话,我可以收回。”

沐晚回过身来,轻笑:“你不是不准我去见他的吗?为何又要收回你之前的话?”

“我当然不想你去见他!”戴茜恨声道,“我恨死了你,我恨不得你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可他见不到你就失魂落魄不吃不喝,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那个男人憔悴不堪的模样,心就痛得快要碎裂。

逼退眼底的那股泪意,戴茜嘶声道:“所以,算我求你好了。去看看他吧,求你,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沐晚苦笑:“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去看他,是为了保护他啊……”

戴茜顿时愣住。

“请你去告诉勤孟远。”沐晚望着她,声音明明是那样的轻,却似乎透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强大力量。

“如果他真的为我好,就务必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