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路上,明思就在琢磨将人安置在何处。

结果一到府中明思还未开口,图斯女王就亲热地挽起明思的手,“妹妹如今也是一人,不如我们姐妹二人今夜抵足而眠如何?”

抵足而眠?

明思心中一阵恶寒。

赶紧推脱道她身边人多,前院有两个相邻的大院子正好方便。

“前院?”图斯女王摇首,几分幽怨地看着明思,“妹妹可是不喜欢姐姐叨扰。我又不是男子,我想同妹妹住得近便些。”

说着无视明思的呆愣就径直看向大管家,“内院何处院子同妹妹的院子最近?”

大管事顿时嗫嗫。

要说近便,后面云澈院最近,其次是左右的云陌院云徽院。

可云澈院同云徽院分别住了王妃的贵客和义子,这云陌院倒是空着,但看明思的态势分明不想安排这图斯女王入住后院,大管事如何好说话。

见大管事呐呐,图斯女王挑了挑眉,蓦地笑意一收,“怎么?是不知还是不愿同本王说话?”

图斯女王平素都是见人三分笑,看着虽觉不庄重但还有三分随和感。但此际笑意一收,那湛蓝眸光中却透出森寒凉意。

饶是大管事经历场面不少,此际也被惊得一骇。

明思见状也不能不说话了,“那就请女王陛下住云陌院吧,就在主院左侧,女王陛下可满意?”

图斯女王一听,立马转首捉住明思的胳膊,笑容可掬得仿佛方才那个森冷吓人的她从未出现过一般,“还是妹妹心疼我。那我也不能让妹妹再为难,妹妹说什么就什么吧。”

明思看了一眼被她握住的胳膊,强忍住甩开的冲动还是将该说的话说完,“不过内院多是女眷,女王陛下那些个……随从——只怕还是要安置在外院。”

“无妨无妨,都在一个府中,要去寻也方便。”图斯女王随意地挥了挥手,“就我同王弟住那云——”

“云陌院。”大管事接口。

“对,云陌院。”图斯女王笑盈盈点头,“就我同王弟住就行了。”

王弟?

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

明思迟疑一瞬,还没来得及想合适的推脱之词,图斯女王已经转首吩咐自己的侍女,“让小乖乖收拾东西,同我一同去内院。”说着又转回看着明思抿唇笑意,“若没王弟陪着姐姐连睡觉也睡不好……

没弟弟陪……睡不好觉?

明思尽力让自己不去朝不和谐的地方想,胡乱赔笑的点了点头。想说句“女王陛下姐弟感情真好”之类的场面话,可还没说,自己已经恶寒了。

还是免了吧。

虽是无奈不愿,但明思还是尽到了地主之谊,将图斯女王送到了云陌院。又唤了颚敏莲花两人这段时日负责一应照应事务。

原本明思是想让颚敏好生休息几日的,可这图斯女王“非同凡人”,惟有派颚敏应对,她能稍稍放心些。

同颚敏使了个眼色后,一眼看到图斯女王的身影从房中有走出来的趋势,明思赶紧转身,快步朝外。

走得太急,结果一转身就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形上。措不及防之下,明思赶紧后退想躲开,结果重心一失就朝

倒。

银面男子闪电般的伸出左手一把揽住她腰间。

明思一呆,本能地就抬首朝人望去,这一望便撞进一双黑黝黝如同漩涡一般的黑眸中。

明思从未见过这样一双黑眸。

乌黑的眸子宛若幽深不见底的潭水,似冬日的寒潭,可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瞬却又似有一闪而过的火花乍然闪现。

明思怔了怔。

“哟——”图斯女王的娇笑声响起,“妹妹起先还说不愿,没想到这般快就……”

明思这才如梦初醒,顿时脸上一阵火烫,好在她腰身韧性极佳,一个优美利落的直身起来就朝右侧一闪,脱出了银面男子的手臂范围。

银面男子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左手,眸光垂落,身形笔直。

黑丝缎的长袍衬着那雪发如瀑,还有那垂落的眸光,让明思不知为何蓦地心中一阵不忍,有些莫名的怜惜难受。

明思好奇地瞥了一眼他那垂落的右手,心中奇怪,按方才的位置,他用右手应当会更方便吧?

非礼勿视,明思收回目光行前一步盈盈一礼,“方才失礼,多谢援手。”

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称呼为好,干脆就隐去。

图斯女王娉婷婀娜地走了过来,藕臂一伸就搭在了银面男子肩上,另一手也顺势贴上挽住他的一只胳膊,“英雄救美呢,我家小乖乖可真本事!”说完这一句又转首看向明思若有深意的捂嘴一笑,“妹妹的腰劲儿可真真不错!姐姐若是男人定要娶了你日日好生疼惜……”

这图斯女王!

明思面上火烧心中气怒,费了好大的劲儿压下,本心中还有好奇想再看一眼那男子这下明思也不好意思多看了,“天不早了,明思就不打扰女王陛下同王爷陛下安歇了。”

言毕,也不待两人再反应,明思转身就走。

再在这图斯女王身边多站一刻,她都担心自己憋不住。

行出云陌院,明思又去了一趟苍山头人的院子。

苍山头人早就说了不住驿馆。

他是明思至亲,他住明思府中荣安也不能不同意。

结果苍山头人同两个小家伙已经安歇,明思这才放了心。

遂带着菱花朝云澈院行去。

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日间应了司马陵晚上饮酒。

这段时日骤紧骤落,如今诸事告一段落,她却并无想象中的轻松。

心中也说不出具体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有些空落,也有些莫名的压抑。

所谓一醉解千愁,明思并不信,但她此刻却希望喝酒可以让她睡得好些。

那种身体明明疲乏到了极致,可脑中却有一架不停指令快速旋转的风车的感受,实在太过痛苦。

这么久以来,也只那回喝醉后才算是真正无梦无思的安稳一眠。

一进云澈院便见司马陵坐在亭中案后朝她噙笑望来。

案上小菜酒盏已陈设。

明思笑了笑,迈步而入,“你就不怕我忘了?”

司马陵轻笑,替她斟了杯酒,“你不会。”

明思抿唇一笑,端起酒杯,“我敬你。”

司马陵含笑举杯相迎,两人缓缓饮尽。

司马陵要执壶,明思先一步,“上回你替我斟得多,这回我来。”

司马陵也不矫情,收回手,“此刻看着比早上不同,心情好些了?”

明思替两人都斟了酒放下酒壶叹了口气,“图斯女王今日跟着我回来,她朝皇上要了旨意。这段时日都住在云陌院。”

明思说话是神情有些奇异,加上那口叹气,司马陵打量了下她,“怎么了?这女王可有不对?”

哪里只是不对!

很不对好不好!

明思再苦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说合适,总不能说自己被一个女人吃豆腐调戏吧。

“她……跟常人有些不同。”明思纠结了一下才想出一个稍微合适一点的形容。

司马陵眼底一丝好笑兼好奇,“能得你这般评议的人,天下只怕还不多。这女王应也是一个奇人。”

明思抚额,语声无奈却诚恳,“相信我,你不会想见到她的。”

司马陵一愣,下一瞬轻笑开,“不过她也有一桩好处是肯定的。”

明思讶然抬眸。

“若非她,你眼下只怕还不会有同我说笑的兴致。”司马陵温润而笑,“至少此刻你看起来比日间好多了。”

明思怔了怔,也笑着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自从见了那图斯女王,她全身心都用来戒备了,哪里还想到其他。

两人又喝酒。

这般一说笑,明思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些许。

她垂了垂眸,“其实还有一事我还想不通。”

司马陵正在给明思布菜,闻言抬首,下一刻,他看着明思一笑,“给柯夫人送信之人?”

明思眉间一缕迷惑,“如今明面上只三方,元帝、我们、他们。那人定然不会是元帝那方的,可我们这方也无此人,按常理也不能是他们那方的。”

“他们”自然指得是荣俊同温多尔那一方。

“不是这三方,那就是还有第四方。”司马陵淡淡一笑,“不过这一方如今看来倒像似是友非敌。”

明思摇了摇首,“这倒不见得。他送信给柯夫人的目的是什么?最后的发展虽是对我方有利,但没有人能确定柯夫人会如何处置此事。何况,此事中柯夫人说来也无辜,此人将一个无辜之人拉入战局,最后甚至让柯夫人以为那信是我送的——此人用意实在难明。”

司马陵沉吟片刻,忽地抬首,“你可曾还记得那日偷窥之人?”

明思一怔,“你怀疑是他偷听了我们的说话,故而才查到柯查身上?”

司马陵颔首。

“我们的信息主要来自荣俊,温多尔同柯查我们虽是疑心,但我们并未想到他们竟然已经开始动手。”明思眉宇间思索,“这人偷听到我们说话,没有去告知他们那方也没有知会元帝,那就说明他至少不是这两方的人。他去查了柯查,发现柯查已经放入入京,然后传信柯夫人——整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两人陷入了沉思,显然都有些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

正沉默间,忽地听得一声娇笑,“妹妹好不够意思,喝酒也不叫姐姐一声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