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尤其充足些,连续不断,现在这已经是第四场雨了。

这对于西北是好事,生命总会因水而聚集,充足的雨预示着河套地区肥美的草料,猎户能看到无限多的野生动物从而获得毛皮,牧民能获得更多的牛羊马群换到物资。虽然最终的收获仍旧很少但总比没有好。

但对于大宋内陆却真不是好事,没记错的话历史中的记载今年许多地方发生水灾,都城东京都被淹。现在才开年,却已经有了雨水充足的预兆。

纵使现在人微言轻,王雱还是动用那寒碜的影响力,写了八百里加急到给舒州现任知州陈建明,以及河东转运使韩琦,要求他们提前疏通河道,巡查堤坝,做足对水灾的应对。

陈建明怎么想不知道,但韩琦这是第二次面对大雱所谓的“梦里老爷爷说”了。

汗,王雱当然只能扯老爷爷的犊子了,否则还能说什么?妖言惑众吗,万一水灾不来咋办?

好在韩琦也理解,河东的粮食安全关系到抚宁县的存亡,所以那个小孩难免会关心。

且韩琦不蠢,也在奇怪为何上年冷到了洞庭湖结冰,而今年这么早就来这么多春雨,这些现象韩琦看在了眼睛里,加之有号称西方不败的神机雱的老爷爷说,韩琦就此多了个心眼,于早春时节,就开始严查治下各处河道状况。

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且不管王雱的老爷爷之说,但就目前看到的那些,的确是看不下去,韩琦认为管他有水灾没水灾,都需要整改。

抱有这种心思,既然要动,小修小补那不如不动,要动当然一劳永逸最好。于是先不谈筑城,是否引进王雱那奸商的水泥生产线,再次进入了韩琦大爷的日程里。

话说这段时间以来要送粮去抚宁县,所以韩琦的心腹多次考察了王雱的工地,那些丧心病狂的洗脑、狂热的积极性先不说,那是大雱独有的东西,比当年的范仲淹还牛逼。韩琦本身也不怎么喜欢范仲淹那一套。

只说水泥的神奇性方面,在大雱的宣传册以及心腹属下多番调研下,现在让老韩心痒痒,就想把那种浓烟滚滚的作坊在太原府弄一个起来才够猥琐。

可惜太贵,王雱的要价中技术附加值太高了。那样的生产工艺现在只有王雱有,建设整个作坊生产线、培训出合格的水泥工人、目前也只有王雱的团队能做到。

对此河东治下的官僚们大呼药丸,都来提醒韩相公说不要上那小子的当,他在妖言惑众,所谓“夜观天象遇到老爷爷说水灾”,其实是为了推销他的水泥生产线做铺垫。

“也许吧……然而眼前这样的河堤不该整改?”阻力还是很大,韩琦撂下这么一句后走开了,留下一群官老爷面面相视……

第五场春雨把金三角地区的中心永乐市变得非常热闹。

人们感恩戴德,怀着虔诚的心思匍匐在永乐市中心广场的大佛像边,一直在磕头。就像西游记里等着求雨的那些苦人一样傻,或者……比那还傻些。

佛门并没有出来表示对这场雨负责。但实际上一直有传言这是大藏明王摩琶施法降雨。

西北人求雨是永恒的,永远都需要,所以所谓的预言和求雨总有“对”的时候。当预测对了的时候就套在明王摩琶头上加以宣传,当预测错的时候就找其他借口搪塞,把问题引申到其他一些人和事的身上,这个套路古今都是不变的。

于是现在,展昭在永乐市真切的看到了这个现象,和王雱说的简直一模一样,一丝也不差。

除了展昭,另外一伙进入永乐市的人是曹晴。她也亲眼见识了佛门的节操,看这态势比师傅吕洞宾还过头些,所谓的传言和感恩是怎么来的呢?乃是一群佛门水军在下面推波助澜,但凡把这个现象套在明王摩琶身上,带着大家感恩起哄的,这场盛会过后就能获得一两青盐。

曹晴是亲耳听到“水军”开出来这个价码的。

“这些人和王雱一样节操掉了一地。果然只有癞蛤蟆才能降怪物,必须是王雱,最后才会是这些人的克星。”这是现场曹晴的想法。

明王摩琶法架今日到此讲经施恩的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牧民聚集,黑压压的一群人沿着大佛像扩散开,现在已经到了几万人的地步。

明王摩琶的登场之际,伴随有大法螺之宏音,低沉而肃穆。

当明王开口之际则感觉声音慈祥又远播。

演讲功力不及抚宁县那个小流氓,不过胜在有卖相,庄严肃穆之感是王雱那孩子无论如何也营造不出来的。这是展昭观看下来的认知。

另一边曹晴发现,明王说的东西王雱竟是猜测了个七七八八,低头看看,和王雱写的小说片段《唐僧释放孙猴子》无比神似。

持续下去到精彩处,能上黑压压的永乐市爆发出阵阵欢呼和膜拜。

对此曹晴冷“哼”了一下。

于这样喧闹嘈杂的环境里,她这个嗤之以鼻的小动静,竟被高台之上的摩琶察觉到,当明王摩琶两道犹如冷电的目光看向曹晴的时候,曹晴竟是下意识的想去对应,然后仿佛受到了精神方面的影响,慢慢的鸡血了起来。

她进入了一种奇怪状态,感觉自己变为了一头皮糙肉厚的母兽王,想要冲入狼群之中去大战发泄一番。

清静,清静,清静。

这是她的道号,也是她师傅吕纯阳要求她的地方,不停的运转道门心法,可就仿佛被慢慢牵引着某种情绪走向深处。

“赤——”

另一嗤之以鼻的小声响自东面人群中响起,明王摩琶放弃曹晴,扭头看向东面时,似乎看到了展昭眼睛里的一团火,侵略如火的火。

“好俊的修为。”

这是明王摩琶的第一印象。纯粹的精神较量肯定能赢这个年轻人,并且他会比那个道姑更容易受到影响,但这个过程自伤也会非常严重。因为明王觉着,天下间似乎没有任何心法能抵抗这种侵略如火的意境破防。和这个人对抗就是相互伤害的那种硬战,绝没有第二种方式可以走。

于是明王逼上了眼睛缓了缓,再次睁开眼睛时候,在西面那个地方已经看不到曹晴身影了。

永乐市则继续着万民膜拜的虔诚氛围……

曹首义的府邸。

绥德军方面自始至终在关注永乐市情况,以及抚宁县情况。

听了来自各方汇报,心腹们聚集的节堂中,自然是在曹首义带领下的一阵哄堂大笑。

“那小孩是个白眼狼,但小孩就是小孩,他真够天真的。”曹首义哈哈大笑道:“他人力不够想要牛马,于是坏了规矩和边民交易,那当然会出事,导致已经有十几个牧民在路上被杀,他连谁做的都不知道,于是吓到缩回手去。就区区抚宁县那点体量,你们告诉我,他正在忙于修建的城墙有多可笑?说白了他就是没脑子、吃相难看。他想吞没西北投行投资人的利益,但做的也太不讲究。”

“大帅说的是,我等多年苦心经营下来的利益线,断然不会如此容易被他拿走!”麾下将军们纷纷助威道。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不过来自北方的消息说,他打算改换方式,即不破坏边境贸易规矩,拒绝和边境牧民个体交易。转而去说服三山七寨的人,在过境抚宁县时把部分牛马卖给他,作为安全通行抚宁县的凭证。”

“他敢!”

“那些土匪是咱们的人!他们真正的生命线捏在咱们手里!”

“是的末将也不信三山七寨的人敢这样做!”

当即麾下的将军们纷纷表忠心的喝骂了起来,一个个昂扬无比。

看了一下大家又有些楞,因为曹大帅的脸色不太好,显现他对这事已经有些耳闻和想法。

少顷后,曹首义也不商议,摆手散了节堂会议,唯独留下那妖道似的军师细谈。

“先生是否依照本帅要求,特别留意晴儿举动?”曹首义道。

军师神色古怪了起来,迟疑片刻后道:“一直都有留意,她带着的四个道门弟子,有一个就是我的人。所以她此番反水,进永乐市帮王雱周旋,我才能及时把控到情况提醒大帅的。”

到此军师很聪明的不再说下去。

这也是曹首义的痛点,就是这个原因,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多说,这会造成曹家内部分裂的药丸景象。

实际么曹首义养的女儿,且性子野常年不在身边,那是永远的痛,曹首义甚至不知道女儿是什么心思,要的是什么。

“这场闹剧最终会怎么收场,三山七寨的人会怎么说?”曹首义叹息一声道。

“她只能是失败。”军师道,“她自以为是,其实她对三山七寨并没有影响力,甚至是敌对的。她仅有的一点影响力是建立在她是您女儿上,于是她去三山七寨周旋时以‘曹帅长女’身份。这似乎可以,却不能和您冲突,于是贫道提前略施小计知会了三山七寨的当家们后,您那女儿必然受挫,受挫后必然遭至王雱抛弃。所以她还是您的女儿,她只是年轻、选错了人。”

曹首义并没发现此妖道说到曹晴时的情绪变化,那似乎藏有一丝淫邪兴奋之味。

曹首义想了想,感觉还是有些不对的地方,但细想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叹道:“总觉得这过程太过简单,不像王雱那阴险小人的全部招式,兴许还有后招吧。而且诡异的在于,我女儿曹晴到底为什么轻易的信了王雱?至于王雱,他为何能在曹晴是我女儿的情况下放心和她合作?”

军师念着胡须道:“您那女儿自小就一直在道门修行,所以贫道比您更了解她,她认死理且冲动,很多事情都是想到就做。至于王雱为什么能被她说服从而信任她,贫道以为……以您女儿的魅力,她能轻易说服任何男人。”

再道:“所以大帅不要多想,实际上这事很稳,曹晴以您女儿的身份,又和您作对,当然很难说服那些土匪。且土匪们的实际利益,稳稳的捏在我绥德军的手里,抚宁县的体量消化不了这样的贸易量,于是他们最终只能和绥德军做生意。”

曹首义冷笑道:“你似乎忘了一点,三山七寨的物资除了可以往南卖给我们,还可以往北过长城,卖给西夏祥祐军司。”

军师胸有成竹的道:“是可以的,事实上他们两面三刀,一直做的都是双线买卖,为了不得罪西夏人、让西夏人也有些利益,于是每一批都有一定份额卖往北方。但金三角区域的牧民手里的物资通常是牛羊马匹以及毛皮。这类物资注定了西夏人不太缺,所以价格有限,而宋国缺少这些东西,吞吐量大还价格更高。最终结论是,三山七寨还是要依靠我绥德军。”

到此曹首义信心又充足了些,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再次粉碎,冷冷道:“总之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的利益,谁要插手过问都要经过老子的同意。在李参相公于西北的经济政策下,和我对抗者,也等于和他对抗!王雱他快完蛋了他都不知道,还在高兴着呢,当有一天他明白过来真正反手出卖他的是与之合作的叶家,哼哼,老子等着看他那时候的脸嘴!”

“大帅英明!”妖道也无比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