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民夫,”乾隆接着道:“就近雇佣一些穷苦的百姓,工钱出得公道些,自然不愁招募不到人手。”

“遇到农忙时节,家里有地的就放回去,忙完了农活再回来接着干。”

“铁路上人手少时就把进度稍稍放缓些,一年下来也误不了多少时日。”

“等你定下来了开工的日子,朕就提前让沿线附近的各省都发下告示去,有想去修铁路挣工钱的,都可以去报名。”

“国家把大事办下来了,十几万的民夫也赚到了养家糊口的钱,这是两头受益的事。”

“还不止这些,修铁路需要大量的钢铁,冶炼钢铁需要大量的煤,铁矿、煤矿上都需要增加大量的矿工。”

“还有机车、车厢、枕木、碎石等等一应物料的制造、运输都要大量的人手。”

“能关联到的百姓只要是有一把子气力,不好吃懒做的都有挣工钱的机会。”

“民间的闲人少了,吃不上饭的人少了,为匪为盗的自然也就少了。”

“你回去后让部里马上着手准备,会同京师工程院和学部的相关人员,按照踏勘好的线路,计算出精确的里程,拿出一个详尽的方略来。”

“所需的银两,物料的采办,民夫的招募,计划的工期,各级官吏的任用,一应的规矩制度都详详细细的写出来。”

“毕竟这么大的事,放在桌面上说才更好些,不仅军机上的人,让各部堂官也一起来议一议这个方略。”

“谁有什么异议就开诚布公的提出来,由工部负责解释,若真有不足之处,就马上着手改正,集思广益,把这事情办好。”

“皇上所言极是,”陈世倌道:“臣还有个想头,想请皇上允准。”

“三条线路同时修,这么多的人,这么远的路,需用的物料几百上千种。”

“臣只能管住自己和眼皮子底下的人不贪墨,却不可能管住所有人,还应该立下严明的制度才行。”

“臣想户部和都察院应当专门抽出一大批人来,下到修路的各个部门里去,户部的人负责核查账目,都察院的人负责惩办贪官。”

“自打采办物料时起这些人员就要介入进去,如此方可尽量避免朝廷的银子流进那些黑心墨吏的腰包。”

“好,”乾隆道:“你这个想法与朕不谋而合,不过还得加上一条,工部也得抽出一大批人来,负责监督工程的质量和民夫劳作时的安全防护。”

“修路中出现了意外事故,导致了民夫的死伤,朝廷都要负责医治抚恤,但相关的吏员一定要按律问责。”

“工部的人与户部、都察院的人共同组成筑路监察司,由军机处直接委出去,各司其职的把这事情管好。”

“皇上圣明!”陈世倌道:“这样就更周全了。”

“这三个部堂哪里能抽出来那么多的人手?”乾隆又道:“必须从现在就开始筹划。”

“各省里、京中各部堂抽调上来一些,两个大学堂毕业的学生里遴选出来一些。”

“将这些人都拢到一起,由户部、工部和都察院共同委出能员干吏教习他们,把自己要办的差事学得精通了,才好去监督别人。”

“明日开始你就进来参加军机上的会议了,到时你就把这事提出来,让他们抓紧布置下去。”

“臣遵旨,”陈世倌道:“皇上与吴中堂许是还有事情要说,若没有别的旨意,臣这就辞出去了。”

“不急在这一刻,”乾隆忽然问道:“朕记得你有两个儿子,二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皇上,臣确有两个犬子,长子名克绳,次子名克光。”

“哦,娶了衍圣公孔传铎孙女的那个是克光吧?”

“是他,”陈世倌感动的道:“皇上每日忙于政务,宵衣旰食,竟还记得臣家里的这些琐事!”

“克光现在做什么呢?”乾隆问道。

“说来惭愧,”陈世倌道:“那是个不长进的东西,现在还只是一个候补同知。”

“呵呵,”乾隆笑道:“就冲这也能看出你陈秉之确是一个清官!”

“你做了几十年官,从巡抚做到尚书,自己的儿子却还只是个五品候补,这说出去很多人都不会相信!”

乾隆换了正色道:“礼部汉侍郎丁忧出缺了,明日朕让吏部出票拟,让克光补了这个缺。”

“皇上,这……不可!”陈世倌急道:“他区区一个五品候补官员,才具平庸,又没有尺寸之功,怎能骤然擢升到正二品侍郎!幸进之风不可轻开呀,皇上!”

“朕说行就行,”乾隆道:“你这把年纪了仍在为国事奔走操劳,朕就不把他外放了,就做个京官,照料起家里来也方便些。”

“你只要把差事办好了,朕断然不会吝惜爵禄之赐!”

“皇上!”陈世倌起身离座,到拜垫前“扑通”跪了,激动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臣谢皇上恩典!”说罢叩下头去。

“朕不止赏他缺儿,还赐他个名字,”乾隆道:“以后不叫克光了,就叫陈家洛,大方之家的家,河图洛书的洛,如何?”

还没等陈世倌答话,旁边正端着茶盏喝茶的吴波“扑”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弄了一地的茶水。

手中的茶盏猛的一晃,弄得他官服的前襟也湿了一大片。

见乾隆愠怒的看向自己,他忙放下茶盏,强忍着笑说道:“呛了,呛了,奴才失仪了,这就叫人来打扫。”说罢,退着走到门口,飞快的转身出了门。

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捂着胸口猛笑猛咳了一阵,好半天才止住了。

整了整袍褂,回身走到西暖阁门前,招手喊过当值的太监,命他进去打扫,然后自己如厕去了。

儿子一下子成了正二品的侍郎,更难得的皇上还御赐了名字,这可是殊为难得的荣耀,能让多少王公宗室都艳羡不已。

陈世倌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为什么吴中堂突然呛成那样,等吴波再回到西暖阁的时候,他已经千恩万谢后,满心欢喜的辞了出去,兴冲冲的回家报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