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丹策零真够义气,”傅恒笑对岳钟琪道:“送炮又送马,送人又带上粮食,出手还这么大方!”

“呵呵呵,”岳钟琪笑道:“别说六爷瞧着高兴,我打了几十年的仗,像这样的大胜以前一次都没有过。”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历来两军交战,能用己方的伤亡换来敌人的双倍伤亡,已经是难得的胜利了。”

“可我们这一仗下来,歼敌十几万,斩获敌酋,己方竟几乎是没什么伤亡,这真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呀!”

“这还不是全仰仗大帅用兵如神,指挥有方。”傅恒笑着道。

“不,不!”岳钟琪忙摆手道:“非是在六爷跟前自谦,我是真的不敢贪天之功。”

“这场仗,就是没有我老头子,由六爷你一力指挥,结果也差不了多少。”

“大帅太抬举傅恒了,”傅恒忙道:“我哪里能成?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阵。”

“我说的是真心话,”岳钟琪道:“实话不瞒六爷,这些日子里很多对付噶尔丹策零的法子,都是皇上在信上教我的。”

“若是皇上把这些都教了你,你也能打胜这一仗,我直到现在都还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仗胜得太出人意料了。”

傅恒道:“皇上教的再好,也离不了大帅的临机运用和您在将领们心中的威望。”

“这点我也不和六爷虚应客气,”岳钟琪道:“带了几十年兵,在军中的威望是有些。”

“但要说威望,雍正七年那会儿就有,不也一样败给了噶尔丹策零?要我说,咱们这一仗主要胜在了两点,其一是胜在武器上。”

“六爷也看到了,咱们的来复枪和准噶尔兵士手中的火枪对阵,简直就如同手持武器的人和赤手空拳的人在作战。”

“两种枪的射程和威力差了太多,我们的兵士从来都没有进入他们火枪的射程,这也是我军几乎没有伤亡的根本原因。”

“还有那臼炮的开花弹,我相信六爷和我一样,都第一次看到这种炮弹真正用在战场上,这威力简直太过骇人了。”

“我不知道交战第一天的情形,六爷看过了作何感想。我是看老了战场上的死伤的,可那天看了准噶尔兵士成片成片的倒下。”

“很多人身上都没有致命伤,却已经毫无还有之力,连枪都端不起来了,只能在地上哀嚎翻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兵士开枪结果了他们。”

“当时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不但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反而觉得非常害怕,那天一路从扎布汗河到科布多,我这头皮一直都是麻酥酥的。”

“幸好这武器是在我们手里,万一有朝一日掌握在了敌人手里,那成片成片倒下的不就是我们的兵士?”

“大帅所言极是,”傅恒道:“我当时也有同样的相法,这事情是明摆着。”

“如果没有这种威力极强的开花弹,别说是一千门臼炮,就是一千门重型火炮,也未必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放倒了那么多准噶尔军的兵士。”

“那火炮一炸就是一个深坑,瞧着挺骇人,其实也只是爆炸的威力大些,挨着了就没好。但那弹片炸开的数量毕竟不多,若论杀伤的人数,比这不起眼的开花弹差多了。”

“哎,”岳钟琪轻叹一声道:“许是我人老了,心也硬不起来了,这几日里我就时常想,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这样的武器还是少用为妙。”

“呵呵呵,”傅恒笑道:“皇上不是说子弹和炮弹管够的使吗,既然皇上命你使,你若勒啃着不敞开了使,不怕违了旨意?”

“呵呵呵!”岳钟琪笑着摆手道:“实话告诉六爷吧,我虽没有违了旨意,倒是犯了假传圣旨之罪。”

“哦?”傅恒不解。

“皇上根本没有子弹、炮弹可劲使这样的话头,”岳钟琪道:“是我害怕兵士们想到前几次朝廷大军惨败在准噶尔军手下的往事,有了心障,对敌人生出惧意,所以才假传皇上的话来激励他们。”

“有道是一鼓作气,这第一仗太重要了,我怕万一打得不顺,挫了士气,再鼓起来就难了。”

“皇上反倒是说,只要一战打掉准噶尔军的嚣张气焰后,这开花弹就要慎用,不到必要时,不可轻易杀死太多敌方兵士。”

“皇上的策略是对的,”傅恒道:“仁者用兵,只为以战止战。”

“不管是多厉害的武器,不管是多惨烈的战斗,终归的目标是为了以后不再有战火绵延,生灵涂炭,百姓们都能过上详和安宁的日子。”

“说到皇上的策略,我更是无话可说,”岳钟琪道:“这就是这场胜利的原因之二了。”

“六爷细想,从西北用兵的大政既定,开始筹备以来,噶尔丹策零就一步步的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直到把十几万大军都带到了扎布汗河边,被我们一战歼灭了将近一半,这一步又一步的谋划,都是出自圣意呀。”

“皇上最高明的地方在于,不仅大略上料敌精准,战术上细致入微,而且旨意里从来没有指示机宜的话头。”

“因为他深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必须要全权由主将来相机定夺,才庶几能立于不败之地。”

“以前我一直以为,皇上精于治国理政,咱们行伍之人就专为朝廷出兵放马。”

“现在看来,论起策略谋划,战术运用,皇上也强过我这老朽不知几许呀,我是真心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都不算什么,”傅恒笑道:“将来有机会你见到了阿桂,听他说起水师大军进兵澳省的事,那才叫稀奇呢。”

“皇上连紫禁城都很少出的人,远隔万里重洋,竟然好像能亲眼看到一样。”

“我随五爷去澳省劳军,阿桂私下里跟我说起来,那眼神不只是佩服,甚至有些惊恐,呵呵呵!”

“也是我老眼昏花,皇上先前做宝亲王时,我只晓得他是天纵英才,竟没看得出来他有这样的文韬武略。”

岳钟琪轻声叹道:“圣主啊!苍生有幸,天下又出了一位神化难名的圣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