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那鬼娃变成小满,往事如尘烟般涌上心头,一时间晃了神儿。就在这时,我听到面前发出“噗”地一声,不由一惊。再抬头看时,那钟馗神像已经被禁婆鬼魂一击击灭。

我顿时心中一凉。吴聃说过,请神贵在心神合一,一旦分散精神,就容易发生意外。

这下玩大了。我见禁婆的长发突然像网一样冲着我甩了过来,于是赶紧向院门外跑,随即抬手一枪开了过去。

火焰噗地一声绽开,瞬间点燃了禁婆的长发。我见那一团纠结的黑色长发在我跟前燃烧,火光越来越大。那禁婆惨叫一声退了回去,可那长着小满的脸的鬼娃娃却一步步向我爬了过来,依然保持着诡异的微笑,对我低声道:“哥哥,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吗?!”

我激灵灵打了几个寒噤,突然感觉周围的景色也变了。仿佛我又回到童年,四下里都是荒草旷野,一口枯井就在我背后,散发着汩汩的冷气。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瞧见那井底的东西。井底有一个女婴的尸体,翻着白眼,大长着嘴,头往一旁歪着,像是摔断了脖子而死。

慢慢地,我见井底有黑色藤蔓生长起来,穿透女婴的尸体,向上抓住我的脚踝。我使劲儿想要挣脱,却见那藤蔓变成了禁婆的头发,在藤蔓丛中又幻化出那张骷髅一样的脸。

我想要举起战神再给这货补刀,却依然听到那首要命的鬼童谣在我耳边儿响起:

“七月半开鬼门儿

扎纸匠做鬼饭

鬼怪哭嚼不烂

嘴里吐出个禁忌仙

仙人仙人呵呵

唱个小曲儿说说

小曲儿听了死人

棺材摆在尼姑庵

尼姑出来烧香

庙里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抓魂

抓到地府回不来……”

这段童谣一出口,我更觉得全身无力头脑发沉,身子往前一栽,就要掉进那枯井里去。

此时,我突然听到吴聃的念咒声传来,忍不住精神一振,多少回过神儿来,赶紧直起身子,同时手中战神砰砰两枪,对着那禁婆的眼睛打了过去。

那禁婆躲得倒快,虽然枪未打中,但是,我却见她仰天哀嚎半晌,慢慢地,身子像是融化一般,从脚到头,消失在空气里。

禁婆消失后,那口枯井也没了,我回头去看,但见那鬼娃娃变回了原样,不再是小满的脸,而依然是那张黑漆漆的脸孔,微微泛红的眼睛。

吴聃此时跑来我身旁,说道:“没事吧?!”

我见他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的泥人,便问道:“师父,刚才你捏的?”

吴聃呵呵笑了笑:“是啊,这禁婆鬼魂很特别,一般的符咒没多大效果,但是她就怕泥土。刚才的人偶已经杀了禁婆,现在该到这个鬼娃娃了。”

我看了一眼那跟我们僵持的鬼娃娃,有些不忍:“师父,难道不能超度么?”

吴聃叹道:“不可能了。这鬼娃跟着禁婆也造了不少杀孽,天道轮回,不可能了。”

说着,我见吴聃念咒捻诀,将那泥人的四肢干净利落地扭断,随即将泥人丢向那鬼娃娃。

泥人四肢被扭断的时候,我见那鬼娃娃的四肢也好像被捆绑了一样,一动不能动,嗷嗷地尖叫。等那泥人丢出去之后,鬼娃娃也跟那个禁婆一样,慢慢融化消失于空中。

四下再度恢复平静。陈家的灯光依然亮着,四副棺材都在,只是陈奇的尸骨变成了一堆烂肉碎骨。

屋里院子里的人们依然没有从昏睡中醒来,四下只有我跟吴聃和唐心。

我回头瞥了一眼唐心,见她身上的死气依旧挺重,不由有些担心。但是现在我们连禁婆都灭掉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威胁到她?

唐心似乎也被吓得不轻,一直在擦冷汗。

吴聃看着我,问道:“刚才怎么回事,我瞧着你看到那鬼娃之后,神色不对劲啊。”

我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把鬼娃看成小满了。对了师父,小满……她不会是鬼娃吧?”

吴聃啐道:“鬼娃个屁。你是出现幻觉了。禁婆的骨头香虽然没有让我们睡过去,但是靠得太近了,肯定会有迷惑心智的作用。八成你刚才是被迷惑了。”

我点了点头,叹道:“也许是这样吧。”

吴聃问道:“那你给我说说,刚才都看到什么了?怎么脸色那么差?”

我苦笑道:“我想起了小时候一件事。”说着,我心中暗叹,突然慢慢想起四岁之前亲眼看到的一桩旧事。

我记得我妈曾经说过,四岁之前,我经常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

现在想来,那时候应该是有一定的“灵感度”,能够感知到灵体。或者说,小孩子的眼睛原本就是纯净的,能看到灵体和鬼魂。

但是四岁之后,我突然再也看不到他们了。甚至我不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他们。

现在想来,一切的变故,都在四岁时候,目睹过的一场惨事之后。

小时候住的地方是农村。安徽农村,说实话比一般的农村要穷一些,村里人的思想什么的并不开明,许多人保存了古老的重男轻女思想。

有一户人家,住在我们的村头,家里男人十分希望生一个儿子出来,无奈接连三胎都是女儿。第一个女儿,过继给了无子嗣的兄弟抚养。生下第二个女儿的时候,由于疏于照顾,孩子得病死了。第三胎却还是个女儿。

普通人也许会认命地将这孩子抚养长大,却没想到,这户人家的男人心特别狠,在这孩子两岁不到的时候,不顾老婆的阻拦,将女娃偷偷带到村外,丢在村口的枯井里。

这件事他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被我瞧见了。但是,那时候我才四岁,被这情况吓傻了,连哭带号地跑回家之后,一连病了几天。可等病好后,居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想来,这叫做医学上的选择性失忆。毕竟对于一个四岁小孩来说,看到枯井里脖子折断的女婴尸体,是件冲击力不小的事儿。

“那首童谣呢?”吴聃皱眉道:“怎么个情况,鬼气森森的。”

我苦笑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无语了。我是听村里老人说的,那户人家后来又生了第四胎,依旧是个女儿。当男的恼羞成怒想将孩子掐死的时候,那襁褓里的孩子竟然说话了。他说‘爸爸,这次依然是我,我又回来了。’原来这孩子是前一个孩子转世投胎来的。男的害怕,最后还是狠心把孩子掐死了。这之后,孩子妈就疯了,没几天就死了。小孩的爸有一天下地干活,居然被毒蛇咬死,倒在田地暴晒了一天才被人发现,发现后已经死透了。”

“毒蛇咬死,鬼蛊。”吴聃皱了皱眉道:“我去过你们的村子,那地段应该没什么毒蛇才对啊。”

我苦笑道:“我哪儿知道啊。可能就是天道循环呗。”

吴聃摇头道:“事儿没这么简单。蛇虫鼠蚁,人间****,如果驱使他们的话,也只有梅山教的人能够做到。我怀疑有人在很久之前四下搜罗阴魂的时候,也将那户人家夫妇的阴魂收走。也许那疯女人就是这个禁婆的原身。而这个鬼娃娃么,可能是她在死的时候就已经怀着鬼娃了。因为他们留有生前的丁点记忆,所以能营造出类似的场景。这也说明这禁婆的怨念十分强大啊。一般被做成鬼蛊的阴魂,都很难保存生前的回忆。”

唐心皱眉道:“有这么巧合?还有那个鬼童谣呢,怎么回事?”

我苦笑道:“我不知道,这个童谣我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了。对,大概也是四岁的时候吧,具体是谁开始唱的,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