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善笑着,又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秦婉,语气自然道:“羡之兄与玲珑姑娘郎才女貌,真是羡煞旁人。”

沈羡之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婉客气地行了个万福,心下却暗自腹诽:这赵鸿善演技还真好,明明心里记恨得很,面上却还是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难怪能当官这么久。

赵鸿善寒暄了几句,便招呼两人进屋。沈羡之扫了秦婉一眼,扬步走向厅堂。

秦婉会意,低垂着头,小步跟了上去。

厅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正互相恭维。见沈羡之进来,众人的齐刷刷都看了过来,目光落在秦婉身上时,都有些玩味起来。

秦婉快速扫了一眼。来的人果然不少,但基本都是她没见过的。苏泽也来了,此时正笑盈盈看着她和沈羡之,眼神有趣得很。

“羡之,玲珑姑娘,你们终于来了。”苏泽热情地招手,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可等了你们好久了。”

两人先后入了席,待秦婉坐定,苏泽才侧过脸来,神秘兮兮道:“大家原本还在猜羡之会带谁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秦婉笑了笑,没有应答,手上帮沈羡之斟了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赵鸿善的动静。

她得想办法找个理由,到赵府内院去探一探。

赵鸿善在席间坐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扬了扬手,示意下人上菜。随后他举起酒杯,向着众人道:“感谢大家赏光,赵某尽地主之宜,先敬各位一杯。”

众人原本还在交谈,听到这话,明白是宴席要开始了,便也举起酒杯回应。

赵鸿善将杯中的酒一干二净,扫了众人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了苏泽身上。

“恭喜苏大人新官上任。”赵鸿善笑呵呵道,“苏大人年轻有为,当真是另人羡慕。”

“赵大人过奖。”苏泽举起酒杯,客气地回礼道:“苏某得蒙圣恩,忝列官位,还需各位多多照拂。”

“赵大人过奖。”苏泽举起酒杯,客气地回礼道:“苏某得蒙圣恩、忝列官位,还望各位多多照拂。”

众人顺着这个话头,也恭维起苏泽来,说什么他风华正茂、后生可畏,言语间满是艳羡。苏泽只淡淡笑着,并没有做出回应。

这种假惺惺的场面,秦婉实在懒得听,便移开目光,思索起一会儿的路线。

先前吴安已经来夜探过,将赵府的布局大致摸了一遍。加上先前为了指正丁诚,她跟着沈羡之来过一趟,对赵府并不陌生。

这厅堂连着长廊,尽头是一片花厅,绕过花厅才是内院的方向。若要从这里出去,须得小心避开这些人的目光。

她自忖轻功不错,应对那些侍女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免得席上众人起疑。

至于这合适的理由......

秦婉思索的工夫,众人也恭维得差不多了。

赵鸿善喝了口茶,等谈笑声渐渐熄灭下来,才又开口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苏大人这第一把火,准备怎么烧?”

苏泽淡淡笑了笑,客气又疏离地回应道:“重修金发塔是大事,需待禀明圣上之后,再做打算。”

随后便拿起茶盏,施施然品了口茶。姿态虽然闲适,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秦婉看了看苏泽,心下不由得感叹: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羡之的朋友,果然跟他一样难相处。

赵鸿善倒不介意苏泽的疏离,叹了口气道:“皇上圣明,下旨修建金发塔,本意是为给百姓祈福,谁知竟发生那样的事,真是可惜.....”

秦婉抬起头,和沈羡之对视了一眼。

终于来了。

刚刚这赵鸿善用苏泽挑起话头,无非是想把话题引到金发塔上。难为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切到正题了,接下来便该将这话题,往沈羡之身上引了。

果不其然,赵鸿感叹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沈羡之道:“羡之兄,听闻五年前金发塔倒塌时,你也在场?可伤到了哪里?”

沈羡之没什么表情,只遥遥举了举茶盏,“多谢鸿善兄关心。”

赵鸿善叹息道:“那么多人的心血,就那样化为乌有,真是令人痛惜。羡之兄,你说那好好的金发塔,缘何就突然塌了呢?”

秦婉听见这话,心下一阵冷笑。

这话问的,也着实太明显了些。沈羡之又不负责查案,金发塔倒塌的事情,问他有什么用?明显是想试探他罢了。

她都能听得出来,沈羡之那样精明,还能听不出来么?

她看向沈羡之,只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懒懒道:“鸿善兄若是想知道,本侯可找机会问问大理寺。不过此案关系重大,大理寺卿不见得愿意透露。”

客客气气又毫不留情地将这试探挡了回去。

赵鸿善笑了笑,似乎预料到沈羡之会这么回答,又继续说道:“羡之兄诸事繁忙,不必特意去问。本以为侯府和那工部尚书交好,多少知道些内情,如今看来,倒是赵某多想了。

秦婉垂着头,听到这话,心下忽然一跳。

工部尚书?和侯府交好?

沈羡之扫了秦婉一眼,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不紧不慢道:“侯府向来只忠于皇上,从不与人结党,鸿善兄怕是误会了。”

这话说得重了,赵鸿善没再继续问下去,哈哈笑着道:“羡之兄所言极是,谁不知侯府世代忠良,是赵某口不择言,该自罚三杯。”

赵鸿善自顾自喝了三杯酒,秦婉心下却突突直跳。

和侯府交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她诧异地看向沈羡之,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沈羡之眼神微沉,没说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作。

秦婉垂下头去,心下有种异样的感觉。

赵鸿善虽然是在试探,但也不会毫无理由就说出这种话,为何会将侯府和她爹联系在一起?

理智告诉秦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赵鸿善的话也绝不可信。可她心里却像野马失控一样,忍不住开始猜想:

难不成,沈侯真的认识她爹?那沈羡之是不是,也知道她爹的事?他探查金发塔的案子,是不是也是为了她爹?

如果真是这样,沈羡之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秦婉心里砰砰直跳,呼吸也开始不安起来。好在她今天是以玲珑的身份出席,脸上照例带了面纱,还可以遮掩一二。

沈羡之明显察觉到了她的焦躁。他打量了秦婉一眼,不动神色地喝了口茶,袖口悠悠荡下,刚好遮住赵鸿善探查的视线。

感觉到脸上有阴影落下,秦婉抿了抿唇,用力掐了一把手心,理智才逐渐恢复清明。

无论侯府和她爹是什么关系,现在都不是追究的时候。无论沈羡之人不认识她爹、知不知道她的身份,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

沈羡之一直在帮她。

这样就够了。

他们现在处于同一战线,正在赵鸿善这个共同敌人的堡垒里明察暗访。她不能掉链子,绝不能让赵鸿善看出任何端倪。

想到这里,秦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跳平复下来,随后扬起头,向沈羡之笑了笑。

沈羡之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下来,这才收回了手,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神态。

赵鸿善的目光一直盯着这里,秦婉假装没注意到,动作自然地给沈羡之斟茶,心里却在快速思索: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离开宴席还不让人起疑?

沈羡之打量着她,眼神里情绪难明,却始终未开口说话,手指轻轻叩了叩。

旁边的苏泽看不下去了。他看着两人默契的样子,悄声打趣道:“羡之,你跟玲珑姑娘坐在一起,还真是养眼的很。”

沈羡之斜了他一眼,显然是懒得搭理。

苏泽却更加来了兴致,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调侃他这个朋友一番。于是他拿起自己的茶盏,也递到了秦婉面前。

沈羡之愣了愣,待明白过来以后,眯起眼睛,凉凉地看向苏泽。

苏泽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一抖,却还是笑盈盈道:“多谢玲珑姑娘。”

秦婉性格本就直率,加上与苏泽比较熟悉,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于是便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了茶壶。

她正准备倒水,余光扫到赵鸿善审视的目光,拿着茶壶的手突然一歪。

整壶茶悉数泼到了她身上。

感谢组织关心,坚守岗位很辛苦,最后再表个态

第36章 原是陷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苏泽脸都白了。

他只是想调侃一下沈羡之,可没想泼人家姑娘一身水呀!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下意识便想帮秦婉擦水,手伸到一半,突然被人拽住。

沈羡之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警告。

苏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吓得连忙朝后退了退。

“那个,羡之,我只是……只是想帮玲珑姑娘把水擦干……”

看着沈羡之越来越冷的脸色,苏泽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

他自知理亏,撇了撇嘴,担忧地看向湿淋淋的秦婉。

这边动静太大,早已吸引了其他人注意,众人的目光也变得玩味。

从他们的角度看,这三人简直就是一副修罗场——

苏泽当着沈羡之的面,故意示威宣战;沈羡之毫不退让,按住了他试图越界的手;那姑娘夹在中间,左躲右躲不过,结果却成了受害者。

秦婉的衣裙湿了一大片,手腕发红,看起来很是狼狈。她局促地站起身,手指抓着裙摆,红着眼眶,嗫嚅着道:“侯爷,奴家……奴家失礼……”

众人看着秦婉,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有心肠软的女眷,更是同情不已,连声叹气。

沈羡之看着她,眉头紧皱,随后遥遥抱拳道:“鸿善兄,失礼了。”

赵鸿善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停留在沈羡之明显不虞的脸色上,摆了摆手:“不打紧,羡之兄先忙。”

“多谢。”沈羡之没再多说,拽住秦婉便向内院走。

大概是沈羡之气场太强,路上那些侍女远远看见便退开了去,因此两人一路走到内院,竟然没遇到丝毫阻拦。

待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沈羡之才放开秦婉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你可真下得去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秦婉揉了揉手腕,用嘉许的眼光看着沈羡之,“你倒是反应快。”

沈羡之不置可否,盯着她手上红起的一片,“烫成这样,确定不先去上药?”

“小伤而已,不碍事。”秦婉无所谓地甩了甩手,“以前比这严重多了。”

沈羡之没有做声,只盯着她,眼神里情绪不明。

秦婉没在意他的目光,飞速地在内院扫视起来。“沈羡之,你说那东西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