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她叮嘱姜庭松照看好两孩子,不要到处乱跑,出门必须戴口罩做好防护措施。

经历过十年前的大地震,再次面临这样的灾难,蓉城人民短暂的惊慌过后,有的只是默契地上下团结一心。

这个春节无疑沉重而艰难。

彼时人潮拥挤的春熙路,ifs,太古里,如今冷雨空巷清寂无人。

餐厅,游乐场,酒吧,甚至街头巷尾的麻将馆,皆是关门闭户,人人自危。

大年三十这天,姜庭松做了大桌的饭菜,脸上故意表现得轻松,招呼两孩子盛饭端菜。

而后拿着手机走到露台外,给朱韵拨了通电话。

特殊时期,医护人员很难将手机带在身上。

姜庭松没抱什么希望,嘟嘟响了一阵没人接听,挂断后又给裴东翰打。

父母离世后,这辈子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大概只有妻女,还有自己那位形单影只的兄弟。

疫情原因,裴东翰免去了所有的商务应酬,难得清闲地躲在家里独自过年。

姜庭松的电话过来时,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一人。

阖家团圆的日子,裴东翰老早就吩咐管家给佣人发了红包,让他们提前回家过年。

那小兔崽子不在,他自己动手下下厨也还不错,横竖再难吃都能将就。

不过这种时候,最怀念的自然是老姜家的酱香羊排。

电话接通,传来杳丫头乖巧的声音,“裴叔叔,新年快乐。”

裴东翰端了杯红酒走到院子里,仰靠在躺椅上心情极好的呵呵笑道:“杳杳,你也新年快乐,上次裴叔叔送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喜不喜欢?”

提及上次的礼物,姜书杳有些汗颜。

这十几年来,裴叔叔送给她的礼物,都实在太贵重了。

完全是用钱砸的。

长辈送的东西,无论喜不喜欢,都不能拂了面子。

姜书杳深知这个道理,尽管觉得那玉佛吊坠有些......额,但还是诚挚地点头:“喜欢。”

裴东翰嗯了一声,徐徐道出玉佛吊坠的来历。

“上次陪一位业界泰斗去南雾山拜佛,顺道跟主持求了一枚玉佛,可以保平安,也能护佑你金榜题名。”

保平安,金榜题名。

原来是这样。

姜书杳顿觉惭愧,前刻还嫌弃来着,却没想到是裴叔叔的用心之举。

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将手机递给裴衍,拿眼神示意他,“说几句啊。”

大过年的,他这做儿子的有没有孝心呀。

裴衍淡淡瞥了手机一眼,转过头继续吃。

吃完两口,受不了女孩逼人的瞪视,他才又将脸对着话筒,懒懒道:“你每天接触那么多人,记得做核酸检查,没其他事,我在这边很好,你自己保重。”

开门见山,主题突出,言简意赅的一句。

这家伙写作文怎么没这水平。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裴东翰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骂了声小兔崽子完事,然后就让把手机交给老姜。

这个春节大家足不出户,姜书杳除了窝在家里看电视,就是担心母亲。

手机日报上,每天都能看到感染人数成倍的增加。

起初只把这场病毒当做普通流感的人们,也渐渐意识到疫情的严重。

大年初三,市人民医院,市中心医院,包括华仁医院在内的十五家公立机构,开始迅速集结医护人员和备用物资,准备前往疫情爆发的中心地带展开紧急救援。

母亲跟随大队伍走的那天,姜书杳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她从没想过,十八岁这年,会经历如此沉痛的生离。

大巴车上的白衣天使们,她们那一道道瘦弱而坚定的身影,令现场乃至全市人民泪目与肃然起敬。

一位丈夫追着大巴车,边跑边喊:“赵英明,平安回来。你平安回来,老子包一年的家务我做。听到没有!”

他说:“那是我老婆,我希望她平安回来。”

那刻强忍的情绪轰然崩塌,眼泪落下的瞬间,手机也微微振动。

姜书杳视线模糊地划开屏幕,微信里,母亲发来一段话。

【杳杳,这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归家,或许再回来,你就已经高考。关于未来,妈妈并非要让你一定走上学医的路,画室的钥匙已经放在你枕头下,喜欢什么就去做,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疫情期间保护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上课,等三月春暖花开,静待妈妈的好消息。】

泪珠一滴又一滴的掉落在手机上,她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母亲给她的留言。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总要等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方能明白所爱之人的苦心。

可能姜书杳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场疫情,改变了很多人。

包括朱韵。

喜欢什么就去做,朱韵能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这些天目睹无数生命的离去,她才方知人这一生的短暂与脆弱。

朱韵想,假如此去不能再回,那段话就当是留给女儿最后的念想。

无论怎样,总要让女儿知道,妈妈负重前行,不是为了逼她学医。

而是作为一名医生,她必须履行自己的责任。

哪怕这份责任,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129章 衍哥现在有人管

元宵节过后,接到学校的通知,这个寒假延迟开学。

原本定在三月初的央津复考,官方也提前以邮件的形式告知被暂时取消。

接踵而来的疫情局势,使得高三学子陷入焦虑与迷茫。

不知道今年的高考会不会受到影响,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云中是私立,面对接下来的教学安排更是压力倍增。

渐渐地,各部门开始倡导网上直播授课,严峻形势之下,不少传统级教师不得不跟上互联网时代的新潮步伐,正式开启了直播教学模式。

母亲走后的第十五天,姜书杳总算鼓足勇气打开了那间久违的画室。

里面一尘不染,跟她预想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老姜跟她说,母亲在接到医院驰援通知的当天晚上,趁她睡着偷偷打开房门将画室打扫了干净。

临走前朱韵告诉丈夫:“幸好那些画还没蒙尘,一切都来得及。”

姜庭松能感受到妻子这短短几天心境的变化,然而分别在即,他一个大男人止不住地眼眶发红,那刻无论谈及怎样的话题,都显得沉重不已。

孩子将来的路总要她自己去走,父母能给的只有引导与陪伴。

可经历这番磨难,姜庭松算明白。

其实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关了整整半月,对门那家伙最近也开始心浮气躁。

有一次无意听到陈劲在游戏里咆哮,说在家待着都快生霉,想骑摩托车去兴隆湖大道上狂飙几圈。

裴衍仰躺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微眯的眸子里划过明显的心动。

她当场警铃大作,走过去一把夺了他的手机,冲陈劲那头道:“兴隆湖飙车是吧,你们怎么不上天。”

“......”

女孩嗓子温吞,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口齿异常清晰。

陈劲巴巴地将手机合上。

他给忘了,衍哥现在是有人管的。

真是大意了。

看着沙发上那坨,姜书杳顿然又没了脾气:“医院本来就床位紧张,你们还一个个的争着往里送。”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不知道。

裴衍懒懒掀起眼皮,反问:“那我这种每天串门的,算不算给社区添乱?”

她:“......”

女孩定定看了他一阵,转身进了书房。

“从今天开始,自己回去好好待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爱怎样怎样。”

客厅安静两秒。

裴衍烦躁地揪了把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

妈的。

又说错话了。

他走到书房外去敲门,“杳杳。”

“出来。”

“我给你看样东西。”

里面无人应声,他再敲。

姜书杳根本不想理他,戴着耳机练习英语听力,完全无视门外的魔音。

她知道那混蛋耐心不好,坚持不过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