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更加难过了起来,她明知道这是好事,却忍不住有些想哭,实在是太突然了。

周文昌见文秀英情绪有些低落,爽朗一笑:“你姚老师走了,我还在呀,他走的突然,学校已经说好,让我下学期接他的课,他的班了,下学期,我就是你班主任了,惊不惊喜?”

“可是您说不定也很快就要走了呢?”文秀英想起这些更低落了,两个对她这么好的老师,一年之内都要走了,她的心里也似缺了一块一样。

周文昌表情僵了僵,心里有些失落道:“你是不知道,你姚老师他是个少数民族语言专家,现在边疆有点不太平,国家正需要他,才让他回去的。”

“边疆出事了吗?”文秀英再顾不上离愁别绪,她的注意力被这几个字吸引,她哥哥就在那边当兵呢,想起后来听说过的一些事件,她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你看你,跟一个小孩子讲这个做什么,敲把秀英给吓的,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一些文字材料,需要有人翻译。”

姚向华言语轻松却跟周文昌使了个眼色,都被文秀英看在眼里,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吧,只是这些事多半是秘密,不能说的。

前世这会她还是个啥都不懂的中学生,根本无从知道这些,真的对边疆有些了解,还是后来网络发达后东看西看来的。

周文昌也意识到他失言了,不知怎么地,他总是把文秀英当个大人来对待,再加上这几个月因为看书交流多些,总觉得这孩子是个有远见有想法又心思纯净的,不由就说了实话。

见两位老师的态度,成年芯子的文秀英自觉转移了话题:“姚老师,您回去工作后可要注意身体,乡下日子苦,您这些年在这把身体都熬垮了,回去要好好保养,争取再为祖国工作五十年。”

听到自己学生激昂鼓励下的关心,姚向华眼眶有些湿,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如果真还有回去的一天,一定要日夜工作,把浪费的这些时光都抢回来,可是秀英说的对,身体不饶人啊,煤油灯熬坏了他的眼睛,现在一点灯就流眼泪,腿也得了风湿,雨雪天气就得抱着热水袋不放,胃更是常年都痛。

情绪平稳下来的姚向华满怀希望道:“秀英,你说的对,我一定好好保重身体,至少再活二十年,说不定我也能看到咱老百姓家家户户都用上电灯,你们就不用再点着煤油灯学习了。”

“老师,电灯算什么,说不定要不了五年就实现了,您可得好好锻炼身体,等再过三十年,家家户户都能装上电话呢。”文秀英记得,前世八二年,全村就通了电灯,镇上八零年就接上电了。

“还是年轻人敢想啊,就听你的,我要活到一百岁,看能不能跟外地的亲朋好友随便打上电话。”姚向华大笑道,一时之间,气氛又欢快起来。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文秀英也起身告辞,顺便问了周老师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书,周老师眼睛亮了亮,回到房子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写好的书单递给文秀英:“这是我最近想看的书,你先帮我在县城找找,我也给了你姚老师一份,如果这里没有的让他回去了给我寄来。”

又说了些告别的话,文秀英打听好姚老师后天一早在县城坐车,决定去送送他。

文秀英走后,姚向华跟周文昌低语道:“这孩子有些奇怪呀,她不是对考大学最是上心吗?我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她怎么也没说什么,是不是没听懂呀,回头你再嘱咐嘱咐她,千万不能放松学习。”

“我看倒不是没听懂,是势在必得,她一直都相信会恢复高考,自然没什么可意外的吧,反而是她对边疆的事情格外关心些,是不是她有什么亲戚在那边呀,如果你有什么消息也及时告诉我,我会委婉的告诉她,好让她放心的。”周文昌边思索边说道。

“成,我回去后,会给你写信的,如果有机会,也让上面知道你的工作成果,你在古书中的新发现一旦公开发表,可是要震惊整个史学界的。”

周文昌伸出手有些颤抖的端起水杯又放下,仍然镇定道:“我的事你还是不要提了,好不容易才回去,千万保护好自己,看现在这形势,要不了几年,我也能回去的,这么多年都等了,更何况现在都看到曙光了呢。”

二人惜惜想别后,心怀希望的回了房子。

文秀英回到县城时,已经完全天黑,她只随意琢磨了一下该给队里多少个盆后,就去抽屉里把这几年哥哥写给她的信全都找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看了个遍,才在最近的两封信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从过年后,哥哥只写过三封信,第一封就说了说过年在三舅家吃饭的事,三舅妈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呢,还让她打听着若家里要给他说对象也得拦着,他现在没这个心思。

后面两封字迹有些潦草,写的也断,纸张似乎有被硬物磕过的痕迹,现在想来应该是在野外写的。

不过最近一封信是上周才收到的,应该一切还好,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寄钱寄票。

这几年,哥哥总是单独寄钱和票给她,她拒绝了也没用,索性就都收下替哥哥攒着,票有期限就都用掉了。

她也经常给哥哥寄点纯棉透气的背心,坚硬易存储的吃食什么的,其他的东西部队都发,也没啥缺的。

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当晚就给哥哥和三舅都写了封信,不收到回信总是不放心。

两日后,贺子谦和吴达来拉大铁盆,看到她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过后,才知道,就是有点想哥哥而已,两人又是安慰又是哄笑了一番才回去。

看着一大堆粮食,文秀英的心情好了些,但愿姚老师早上跟她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刻意在安慰她。

送走他们后,文秀英一个人回到家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教了她两年的班主任走了,吴达他们忙着办厂的事情,队里的每个人都忙碌着,放假在家的凤凤也被抓了壮丁,无暇做她给的习题册。

哥哥没有音讯,她心绪烦乱,暂时也不想做什么,一个人待着就不停的胡思乱想,索性拿了些之前做好的冰棍,拿到隔壁院子去。

门房郭大爷见是来熟了的邻居,也没有拦她,笑着让她快点进屋去,外面太阳大。

她在门房的桌子上放了根冰棍就跑掉了,郭大爷看着冒着冷气的冰棍直心疼,这丫头真是手大,每回来都带吃食,虽然都是些小零嘴,可也架不住送的人多呀。

这院里十几号人,连他都送了冰棍,可不又得花好几毛,看着冰棍慢慢花掉,郭大爷边感叹边放到嘴边用手接着慢慢砸么着,回头可得再唠叨唠叨,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给自己多攒点私房钱才好,不然到了婆家可没人会心疼。

熟门熟路的将冰棍发了一圈后,径直到了苏君彦所在的办公室,林文峦先看到她,绷着脸问了声:“文秀英,你来了,坐吧。”

说完又接着看他手里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的金城晨报,文秀英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吃冰棍的样子还是很真诚的。

苏君彦温和的笑笑:“秀英,你来玩就行了,不用老带东西,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你可以把暑期作业带来写,我俩还可以给你讲讲题呢,别看我俩现在天天看报纸,上学的时候,数理化可都是能考满分的人。”

“哎,你要辅导中学生,可别拉上我,我没空。”林文峦嘴里含着冰棍含糊着说话,态度却很是坚决。

“成,你别辅导,我一个人来,等我教出了一个大学生,你可别眼热。”

文秀英闻言,情绪好了许多,笑容溢出嘴角,深鞠躬道:“苏老师好,我明就把作业带过来写。”

刚走一个老师,又有了一个新老师,她正愁物理呢,那什么力学,她实在想象不来。

见文秀英这么上道,苏君彦满意的点点头,他上班时间只能闲看报纸打发时间,什么正事都干不成,教教学生也是创造价值,比这么荒着强。

“天色还早,你现在就去把作业拿过来写吧,省的晚上熬夜,油灯底下熬坏了眼睛。”苏君彦迫不及待的想过一把当老师的瘾,报纸夹缝里的寻人启事都看三遍了。

没过多久,文秀英就拿了物理作业过来,这些题她都不大会做,苏君彦一看,不就是受力分析吗,太简单了。

十分钟后,苏君彦皱着眉头道:“你看我的手,朝右是作用力,朝左是反作用力,你把辅助线划在这个方向,小车的前进方向就是在这边。”

文秀英只嗯嗯嗯,却无从下手。

吃完冰棍,心底平静凉快的林文峦心情大好,淡淡道:“孔子有云,要因材施教,文秀英,你们物理课讲过这类难题吗?”

文秀英突然被发问,脑袋从迷糊中转过来:“老师只讲了课本上的例题,那些题套公式就好了,这样需要转弯思考的没讲过。”

“这就对了嘛,还不会走,怎么能飞呢,课外习题册肯定是要难一些的,你过来,我重新给你讲一下这道题。”

林文峦刚听他们讲了那么多遍,早明白题意了,心里已准备好了解法。

苏君彦正觉得口干舌燥,便懒得再挤兑他,看他能教出花来。

正接杯水的功夫回来,只听见文秀英已由沉默转笑,开始在纸上演算起来。

他慢慢踱过去一瞄才发现,原来林文峦教的是分步骤做法,讲一道题拆解成好几道小题,再重新组合,形式复杂了,问题却简单化了。

哎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一上午过去,林文峦却真正成了教学生的人,苏君彦反而靠边站了。

文秀英从她一向不擅长的物理题上找到了成就感,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当天回去就开始琢磨起下一步的新计划来。

她走后,苏君彦才问起林文峦:“说说,为啥我教不会她?”

“很简单呀,我在教一个普通学生,你却在教一个天才。”林文峦一脸自得道。

“什么意思?秀英就是很聪明,那些生僻的古文也能一遍听懂呀。”苏君彦不解道,他之前看她喜欢看书,还给她讲过一些文学常识和古文诗词,她总能很容易理解和记住,还能提出新见解。

“那是你一叶障目,要我说,她就是思想成熟,人稳重懂事些,文科这些需要下苦功的自然能学个差不离,但是理科就不行了,想不来就是想不来,思维灵活度不够,没办法。她老送点吃食,我也承她的情,但总觉得对她有些看不透,咱还是离她远着些,别她哪天干出点啥事,把咱给连累了,还有那天晚上出事时,她出现的也有些诡异,我这颗心一直悬着呢。”林文峦越说越严肃起来,最后的话几乎是贴着苏君彦的耳朵说的。

第59章 . 学习日常  脑力劳动大半日,将文秀英心……

脑力劳动大半日, 将文秀英心里那点离愁别绪给消耗的不剩什么了,只想赶紧补充能量。

摘了个西红柿,用水冲冲就开吃,汁水丰富, 鲜红饱满, 胃里有了食,她的心神也安定下来, 换了身衣服, 洗漱一番准备做晚饭。

将菜地扫荡一圈后, 看到躺在角落里绿皮西瓜很是可爱,有些心动,按理说, 应该还没完全成熟, 但也可能有熟的,若搁以前,总是要确定熟了,才摘了吃的, 不然多浪费啊。

现在, 管他呢, 自个的东西, 想吃就摘一个呗。

放下菜篮子, 将地里躺着的大大小小几十个西瓜挨个敲了一遍,听到有几个声音清脆,砰砰砰的响, 应是熟了,果断摘下一个。

抱回房子里,用刀切开后, 是红艳艳的瓜瓤,直让人流口水。

抱起半个瓜,拿了勺子,一口一口挖着吃,无农药,无污染的纯绿色西瓜,真是太好吃了,甜自然是比蜜还甜,但更难得的是口感清香,软糯适口,还是夏天更适合吃瓜啊。

一勺又一勺,不知不觉,半个西瓜就吃完了,剩下的一半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冷藏,刚才吃的太着急了,瓜有些温热,等明天中午吃上冰凉的大西瓜,那滋味想想都爽。

看着篮子里的菜,她已经饱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起背了两首古诗词,意思虽不大懂,却只觉得口有余香,回味悠长,心里有一股平静的喜悦。

一个胡萝卜饼下肚,又喝了一大碗浓浓的玉米糊糊,微微出汗,通体舒坦。

她拿出昨天带去隔壁做的习题册,自己从头仔细做起来,这些题她会的着实不多,因为这些题都不是自己的作业,而是高考复习题册,她想起之前吴达和贺子谦看的痛苦,她还答应过要学会了教他们。

谁知是她轻敌了,好在有两位善解人意的未来大学问家,愿意主动给她讲题,不然她都准备回学校请教自己老师去了。

阳光高照,估摸着新一轮喝茶看报事业开始,文秀英抱着一个冒着寒气的绿油油大西瓜上了门,刚进门,就看到林文峦一脸严肃不耐的样子。

文秀英心想,这位林老师什么都好,就是脸臭。

用眼角瞄了一下文秀英,林文峦叹气暗想,这丫头哪哪都可疑,也不大聪明,家里的好东西却多,不像他手里那些死物,啃不动。

“苏老师,林老师,我院子里种的瓜熟了,咱们先吃瓜,讲题的事待会再说。”

文秀英拿出一把水果刀就要开始切西瓜,林文峦用眼角瞥见后,忙过来拦道:“秀英,咱们非亲非故的,不好吃你的西瓜,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文秀英怕伤着他,把刀子往回收了一下,林文峦的手不小心碰到西瓜,噌的一下就收回去了,大夏天的,冰西瓜上门,这谁能拒绝的了。

“秀英,你今天带作业了吗?有不会做的题吗?”林文峦慢条斯理的问道。

“有啊,好多题不会做呢。”文秀英答的干脆,这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这样就没问题了,劳动所得,不过分吧,林文峦主动拿过水果刀开始切瓜。

“秀英,我这有本书,你可以看看,不能总学理科,咱老祖宗的文化也不能丢。”苏君彦看林文峦态度转变,嘴角微笑,将文秀英喊过来说话。

泛黄的书页上写着《周塬文化追踪》,这不是周老师书单上的书吗?

文秀英激动又有些忐忑的问:“苏老师,这本书我能不能把它借给别人看?”

“这本书我只有一本,都绝版了,全国也找不出来几本,可不能外借,你也只能在这看看。”苏君彦很是爱惜的将书角抚平,温和坚决道。

文秀英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文化人爱书如命,尤其是这种绝版书,花钱也买不着,只好另想办法了。

一块西瓜下肚,只觉舒爽无比的林文峦高兴的喊道:“快过来吃瓜,冰甜冰甜的,什么好书都没它香。”

苏君彦是见过文秀英种的满园瓜菜的,只以为是大人帮着种,由她照料的,可是这么久了也没听她说起或见过家里的大人,想来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成果,一个小姑娘这么能干,真是让人敬佩又心疼,他侄女也差不多大,洗个碗都哼哼唧唧的。

一口咬下去,苏君彦彻底明白林文峦说的书没瓜香了,这明显是冰镇过的西瓜,还是在地里长成熟后立马摘来冰好的。

不像他们在供销社买的西瓜,都是不知道摘下来多久了,吃起来蔫不拉几的,一点不新鲜,大夏天的,还晒的滚烫滚烫的,真不如喝杯糖水。

如果有这样的西瓜卖,他宁愿把所有的副食票攒起来买西瓜。

“秀英,你也吃,我俩没吃过这样新鲜清甜的冰西瓜,有些失礼了,你别见怪。”苏君彦三两口就吃完一牙瓜,才觉得他实在有些粗放了,不好意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