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洵自晚膳后就开始不对,整个人忽冷忽热地开始打摆子。朱轩姝取了所有的被褥、衣裳给他盖着,也无济于事。

没有药缓解,朱常洵只会死得比太子更快。

姐弟三个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朱常溆定了定神,走到帘子边轻轻掀起一角。外头正乱着,没有人注意他们,就连白日里在门口守着的人也不见了。趁着这个乱劲,他偷偷潜出了帐篷,绕过所有人,在营地附近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大概是这里的火光照着,所以不敢来吧。他这样想着,渐渐朝林子里面去。

林中很安静,朱常溆除了脚下的踩碎的落叶声外,什么都没听见。

在哪里,快些出来啊。

朱常溆举着从营地偷取来的火把,在地上细细看着,不时翻开几块比较大的石头。

正当一筹莫展时,一抬头,就看见了手可触及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百足虫正抱着那块石头走着。

朱常溆微微一笑,从衣裳下摆用匕首割了一块下来,用布包了手,将拿蜈蚣抓来,赶紧包好布,一路小心地回营地去。

将手中取来的火把重新放回去,朱常溆四顾周围,没有人注意此处。他小心翼翼地提着那块布,将蜈蚣放出来,在光洁的腿上任它爬行。

“嘶——”朱常溆忍着疼,将拿蜈蚣从腿上抓下来,立马踩死。

朱轩姝不断地在帐篷里外来回看着。二皇弟还没回来,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叨着,就见朱常溆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

她迎上去,上下打量,“这是怎么了?”借着火光,能看出朱常溆的面色很不好。赶忙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的沁人。“病了?”

朱轩姝急得快哭出来了。帐篷里朱常治正守着有些神志不清的朱常洵,她也不敢让人进去服侍,更不敢叫太医,正担心怎么办,想找朱常溆回来商量个法子。没想到这个弟弟也伤着了。

“是哪里不舒坦?”朱轩姝扶着他慢慢往帐篷里走。

朱常溆很冷静,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我方才在外头不留心,叫不知什么虫子给咬着了。皇姐你速速让人去见太医,拿个药回来。”他也不知道朱常洵的毒到底和蜈蚣的毒是不是一样的,但只要是能解毒的,当是都能缓解一二。

“好好好,我这就去,你赶紧躺下,歇歇。”朱轩姝抹了一把泪,调整好了表情才绕过屏风走去外面叫人。虽然弟弟没有说,但她还是叮嘱了都人一句,“多向太医要一些药来,我怕溆儿不够用。”

朱轩姝心里很清楚,朱常溆的性子是绝不会让自己陷于困境。营地附近早就让人用驱虫的药草熏过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百足虫。一定是他自己外出去寻来,特地让咬的。

就为了掩人耳目给朱常洵拿药。

朱常洵做了什么,看他现在的状况就知道。他与太子中毒之事绝对脱不了干系。得亏现在大家都聚在太子那儿,根本管不过来,这才让他们有空子可钻。

朱轩姝担心地直发抖。要是洵儿拿不到药,该如何是好?会不会自此事发,连累上母妃?他这个鲁莽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做事前就不多想一想吗?!

他用这法子,竟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朱常治给冷得发抖的朱常洵盖好了被子,见朱轩姝担心地不行,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二皇姐不必担心。四皇兄……远没有我们想的那样鲁莽。那□□,他可是藏了一年呢。”心中又悲又气,“他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只是这次给了他一个机会。”

朱轩姝捂着嘴,压抑着哭声。“国本真就有那般好?他命不要了,父皇母后也不要了,兄弟手足也不要了。真、真是白疼了他!”

这般说着,却还是忍不住朝朱常洵那处去看,担心他捱不住,小命就此呜呼哀哉。

“殿下,药取来了。因秋狝跟着来的太医不多,现下都围着太子那儿,拨不出人来,所以只有药。”都人在帐外道,“娘娘说今夜她且走不开,荣昌公主也不大好,得留在太子那儿,让殿下看顾着几位皇子殿下。”

朱轩姝擦干了泪,扬声道:“知道了。”她推了推朱常治,“我眼睛定是红的,见不了人,你去将药拿进来。”

朱常治点头,很快将药拿了来。

“给我看看。”朱常溆的脸上密密的全是汗珠。他强撑着起来,险些跌下床。

朱轩姝过去将他扶起来撑住,带着哭腔道:“你就同洵儿一般,都是个爱作践自己的!”

朱常治将药全都放在床上,“大概全是解虫毒的药,也不知四皇兄能不能用。”

朱常溆挨个看了,统共四五种药。他对医理也不甚通,不过是取来眼前看一眼,求个安心。将药往外一推,“先去给洵儿用上,统统都用上。有剩的,再取来给我。”他再撑不住,往后倒在姐姐的怀里,“只要洵儿能撑到明日启程,就行了。父皇母妃看不出端倪来,就不会有事。”

朱常治亲自给兄长上的药,十个高高肿起的指尖让药膏糊地极厚。剩下还有许多,全不浪费地抹在朱常溆被咬了的伤口上。

这一夜,朱常治和朱轩姝两个人都没合眼,一人看着一个,提心吊胆着,生怕哪一个会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停了呼吸,身体冰凉,叫人抬回宫里。

幸好朱常洵底子不错,一夜之后也不打摆子了,也没发烧,除了脸色看起来略显苍白,倒是与平时并无异样。难受的是朱常溆,他本就是早产,又因身体之故,一直体弱一些。一晚过去,虽还清醒,却也起不来床。

天刚拂晓,一脸疲惫的郑梦境从朱常汐那里回来了。她望着四个孩子,“怎么个个脸色都这么差?”又朝朱常洵看去,“尤其是洵儿。”

她疾步走到榻边,心疼地揉着朱常溆的手,“太医署的人真是越发没用了。竟连简单的驱虫草都没效。你父皇原本想来看看你,但荣昌同太子情况危急,他同我一时都走不开。溆儿,你可别难过。”

朱常溆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太子弟弟要紧,我不难受。”他眼珠子动了动,见朱常治一直在后头撑着朱常洵,不让他倒下露出端倪,心下安了不少。“昨夜几个手足为着我,一直担心着没睡,所以才气色差。母妃莫要怪他们,是我自己胡乱跑出去,惹的祸。”

郑梦境见他说话都有几分吃力,哪里还顾得上责怪。“我让太监进来扶你上车。要回京了。”

“好。”朱常溆在母亲的帮助下慢慢起身,“让洵儿他们同我一车吧。我现在心里慌得很,一眼见不着,就怕。”

病了的人总是特别想与血脉至亲呆在一块儿。郑梦境自然允了,“我到时候还得在另一车看着太子同荣昌。有姝儿他们陪着你,我也放心。”当下悉数安排妥当,“我还得回去照看着太子,这里就交给姝儿了。”

朱轩姝忙应道:“姝儿明白了,母妃仔细自己的身子,莫要再添一个病患才是。”她的眼神虚虚地晃了一圈,“太子……还好吗?”

郑梦境摇摇头,“不大好。但太医说了,宫里是有药的,只要快些进京就行了。你大皇姐昨夜哭醒了又晕过去,醒过来又哭。我真是怕她眼睛都叫哭瞎了,偏还劝不住。”顿了顿,又道,“荣昌昨夜晕了后,叫太医诊出怀了身子。”

怀孕是好事,可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人连句恭喜的话也说不出来。又因朱常汐出事,所以累得朱轩媖胎位不稳。

郑梦境心里有数,太医提起朱常汐的病情时,还是有所保留的。朱常汐本身的底子并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中宫的身子弱,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打小就是病歪歪的,好不容易长成,也并不爱武艺骑射。这几年小病小痛就没断过,一年到头便有十二个月是在喝药的,比不上朱常洵和朱常治。

如今只担心朱常汐撑不到回宫,直接死在了路上。郑梦境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同皇后说这事。好好一个人出来,结果回去了却是一具尸体。

朱轩姝见朱常洵有些立不住了,忙赶着郑梦境出去。“母妃赶紧去那头忙吧,这里全有我看着呢。”她亲扶了郑梦境出去,立在门口见她并不回转,才疾步进去。

朱常洵已经歪在了朱常治的怀里,软绵绵的一团,根本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