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溆浅浅笑了,看来舅舅得手了。他瞥了眼朱常治没合上的箱子,“母妃,这些钱,是舅舅给父皇的吗?真是太好了,父皇本还愁着私帑和国库不丰,恐不能支朝鲜之乱。如今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好什么呀。”郑梦境有些气恼地坐下。她望着两个已经出阁听学的儿子,“你们在外头念书,知道的事情要比母妃多。母妃问你们,什么营生能赚来这么多的钱?”她指了指满屋装着金银的箱子,“还是几万两之巨。”

朱常洵皱着眉,苦思一番,摇摇头“孩儿不知。”他望着朱常溆,“兄长可知道?”

朱常溆点头,又摇摇头,“知道,但不能说。”

“果然!”郑梦境眉头紧皱,“我就知道叫我料着了。替你们父皇赚钱固然要紧,可也不能走邪门歪道啊?溆儿,会不会、会不会是你舅舅与人联手,搜刮民脂民膏?”

郑梦境开始瞎猜,“也不对,能收受贿赂,私下瞒下田赋的,只有做官的。他哪里有这个本事。还是……将重要机密卖给了蛮夷?不不不,你舅舅哪里知道这些。何况这等通敌卖国之罪,一旦扯出来,咱们谁都跑不了。他断不会这么糊涂的。”

朱常溆安慰她,“母妃不要胡思乱想,舅舅虽说使了些手段,却还是做了好事的。”

郑梦境不解,“什么好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你快说与母妃听听,也好叫我安安心。”

朱常溆见她实在急了,拗不过,只得在耳边轻道:“潞王。”

郑梦境呆若木鸡地坐在圈椅上,以为自己幻听了。

所以说,她哥哥这些日子不在京里,就是跑了趟卫辉府,把潞王所有的身价现银都给骗了来?然后拿来孝敬三郎?

这这这,这……

郑梦境抖着手,端起手边已经冷了的茶碗,往嘴里送去。茶汤因为她的动作而洒出来一些,落在裙上。

“母妃,不要害怕。”朱常溆开口劝道。事儿都已经做下了,再怕也没用。

郑梦境将喝进去的水全都喷了出来,不断地拿帕子擦着。她能不怕吗?对藩王行骗,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郑家全都赔了进去。

究竟是哪个,同郑家哪来那么大的仇怨,非得置郑家于死地不可?

不过很快,郑梦境就反应过来了。她飞快地扭头去看朱常溆。溆儿也知道这事,是不是意味着……

一个猜想在她的心中升起。

没有幕后之人指使,她的兄长不会有这个胆子,也不会想到。必是自己的儿子出的馊主意。

郑梦境一把将儿子拽到自己身前,“说,是不是你给你舅舅出的点子?”朱常治叫了一声,“母妃,什么点子,我也想知道。”郑梦境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没你的事。”她紧盯着朱常溆,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你让他去卫辉府的?”

朱常溆大方地承认,“是孩儿。”

郑梦境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时候,怎么又开始了。她扭了扭身子,靠近朱常溆,“你老实同母妃说,为什么要这么干?你同你皇叔也没见几面,他得罪你啦?这些日子你慈圣皇祖母因着潞王来信求钱的事,同你父皇闹得不可开交,你也知道这事。”

朱常溆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孩儿知道,孩儿还知道,父皇不会给的。”

“为什么?”郑梦境不解地问。

朱常洵见他们一直窃窃私语,非常识趣地跑去朱常治身边,同他说话。朱常治本是满满的好奇,想要知道母亲和大哥在说些什么,被朱常洵一打岔,顿时就转了注意力,一门心思问着出阁后会学的骑射课是什么样的。

“我同你说,可好玩儿了。”朱常洵诱惑道,“父皇定了的几个锦衣千户,个个都是好手。一个能百步穿杨,还有一个刀法了然。梁先生的马上功夫更是值得一看,哎,治儿你不知道,他还能马上倒立。”

朱常治瞪大了眼睛,心里蠢蠢欲动,“皇兄,我的好皇兄,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眼啊?就一眼!我保证看完就回来。”

郑梦境瞥了眼哄着幺子的朱常洵,继续专注和朱常溆的对峙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常溆道:“母妃,藩王多有钱,你也是知道的。如今父皇苦于囊中羞涩,可不正好让他们也拿出点东西来,大明朝又非父皇一人的大明朝,而是所有朱家子弟的。”

“那你也可以向你父皇建议,让他下旨,叫藩王们拿些钱出来啊?”郑梦境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臂,“怎么能这样呢,坑蒙拐骗,谁教的你?”

朱常溆急道:“父皇是能下旨,可我那些叔父们能送多少银子到京里来?几千两?还是几万两。他们手里再有钱,那也是只看着自家,而不会管父皇和整个大明的死活。”他按下郑梦境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母妃,舅舅这次卫辉之行,起码不下二十万两。有了这些钱,就是建造船厂也使得了。”

郑梦境有些手足无措,“可,可也不能这样啊。”

母子正说这话,门外传来天子驾临的声音。

郑梦境赶忙带着三个儿子,令人大开正门迎接朱翊钧。

见过礼后,朱常治就冲上去保住父亲的大腿,他仰着脸,“父皇,孩儿也要出阁听学。不,先让孩儿去看看皇兄们的骑射课好不好?”他扭头泪汪汪地看着朱常洵,“四皇兄说可好玩儿了,但就是不许治儿去。”

朱翊钧蹲下身将儿子抱起来,“你皇兄说得对。骑射课的时候,虽然用的是不开刃的武器,可到底刀剑无眼,若是伤着咱们的小治儿,父皇可是要心疼的。”他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将人放了下来,望着郑梦境,“如何?”

郑梦境让开身子,将朱翊钧迎进里头去。

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在朱翊钧的眼前浮现。

“这么多?!”

第62章

朱翊钧抖着音问:“这里有多少?”

郑梦境把信塞到朱翊钧的手里,“大概有五万两。”

朱翊钧不相信地看看她,仔细看了手里的信,又让陈矩去点。等陈矩数完,回来报了数,朱翊钧才确信郑梦境没骗自己。

“兄长说因这批货卖的时间太久,对不住陛下,所以所有的钱都交予陛下,他分毫不取。”郑梦境偷看朱翊钧的表情,“不过银两短期内分批拿进来……是不是太扎眼了?”

朱翊钧点点头,“的确。”不过有了大笔银子入库,他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无妨,慢慢来,反正也不会坏了。让你兄长仔细行事,莫要落人口实才是。”

郑梦境点头,“奴家知道。”她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盯了一眼朱常溆。

朱常溆作不明就里状,“父皇,这些钱打算拿来做朝鲜出兵之用吗?”

朱翊钧细想想,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他笑道,“莫非皇儿有什么旁的好建议?如今战事吃紧,朝鲜又开始迎来冬季,大明将士兴许难以熬过冬日。父皇打算拿出十万两犒慰将士。”

朱常溆拱手道:“孩儿以为,这笔钱光是用来犒慰兵士,只有支而无收,非善。况父皇私帑,当是出得起十万两的犒慰金花银子。”

“你的意思是……拿这些钱去做些营生?”朱翊钧想起先前与郑梦境谈过的船厂一事,他喃喃道,“若为营生之用,钱复生钱,犹如田里庄稼,有人耕种,就会源源不断地有所收入。的确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