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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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肌玉骨,暗香盈袖,弯弯柳眉下是一双会发光的桃花眼,便是不笑时,也是一副温柔娇美,脉脉含情的模样。
“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很有趣?”座下之人轻轻吐字,言语中甚是慵懒,“多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你担心我?”心里的些许期待让女子的脸微微泛红。
傅汝玉端起小桌上的药碗交给身旁的宫女,示意她来给元妍喂药,“我护得了你一时,又怎能护你一世。”就这么两句话,让女子脸上的笑意如秋风扫落叶般全都消失。
五年来,多少回,自己会梦见那样的情景。
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对自己说话,同自己笑,也会发脾气,但更多的是宠爱,就像以前一样。
睁开眼之前,自己的心中就有小小的奢望。
果真如愿,坐在自己床前的,真的是他。
她也想,自己应该满足了,可是,她不甘心。
“傅哥哥,你成亲了。”似乎是询问,但又是以陈述肯定的语气结尾。
元妍说话的时候,傅汝玉正看着窗外的天色,心里估摸着他的小妻子是不是已经起床了,她看见自己不在会不会生气,一生气会不会不吃东西,昨晚刚刚做了激烈的事情,不吃饭补一补可不行,他得快些回去才是……他走着神,元妍的话他也没听到。
元妍扯扯他的袖子,傅大巫这才回过神来,只听她讲:“当年的事情,本宫很是对不起你,那时年轻气盛,做了很多糊涂事……害你断腿,本宫,”她顿了顿,“我很对不起,傅哥哥,你能原谅我么?”
傅汝玉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抽出长袖,额前碎发虽隐约遮住了他飞扬的剑眉,却挡不住那双缱绻的细长眼,他轻轻勾起嘴角,柔声浅笑,“我一直都不曾记恨过你。”
“那你为何忽然成亲,”元妍很是不解,“难道你不是因为负气,故意气我?”
这个时候,她甚至希望他可以记恨她。
还是笑意盈盈的一张脸,语气却不再那般轻飘,“我是真心喜欢阿狸。她没有我,或许还可以好好活着,我没有她,不行。”
一旁的宫女们发现,提到这个‘阿狸’,巫祝大人整个人都烟火气起来了,更让人想亲近了呢。
“不过,”元妍美眸微垂,“听说她是从山里来的,无父无母,我怕她是为你的地位和钱财才……”
傅大巫哈哈一笑,“阿狸?她才没那么聪明。”
元妍只觉得很委屈,“我也是怕你被骗了,我希望你幸福,真正的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傅汝玉笑得眉眼弯弯的,“真正的幸福。”
元妍手一抖,樱红色小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响之后,她又恢复了乖巧娴静的模样,一口喝光小桌上的汤药,抹抹嘴,莞尔问道:“她很美?”
傅汝玉已经开始收拾起药箱,随口答道:“是个小美人儿。”
元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韶华易逝,青春如花,十年之后,当她年华不再,容颜老去,傅哥哥,你是否会爱她如初,地久天长?”
他合上药箱,直起身,“其实,我也在担心这件事。”
“对自己没信心?”元妍挑眉。
傅汝玉下意识地揉揉太阳穴,“我已过而立,阿狸却才二八,十年之后,我是个快要知天命的老家伙,她却正是妖娆好年华,我真怕她嫌弃我,不要我。”
宫女们相视苦笑,巫祝大人这副害怕被抛弃的小黄狗姿态,居然瞧着一点都不讨厌。
就在元妍帝姬怔怔的时候。
“帝姬殿下,臣退下了。”他郑重施了国礼,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殿外。
帝姬殿下么?
这么生疏的称呼。
元妍的眼中尽是落寞,她苦笑一声,缓缓披衣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向门外走去,纤细的身子显得那么羸弱,推开门,她望着他的背影,只是问:“除了美貌,她有什么好……”
侍女们心中轻叹,这是多么傻的问题。
可在情情爱爱面前,纵使是万千宠爱,无比尊贵的帝姬殿下,也变成了最普通的小女人。
“阿狸啊……”傅汝玉微眯双眼,尾音绵长,“除了美貌,似乎也没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微微一顿,眸色深了几许,“不过,她令我欢喜。”
男子瞧着宫外徐徐炊烟,语气温柔,甚至有些缱绻之意,尤其是最后一句,轻柔得像是和爱人说的甜蜜情话。
无它。
她令我欢喜,便已足够。
元妍长叹,呆呆地目送傅汝玉消失在夜色中,没再说任何挽留的话。
她知道,这一次便是沧海别经年,他晨光踏雪而来,只为了结这段旧事,纵使以后自己再装病,他也不会来了。
她是帝姬,她有她的尊严。
五年前,她拒绝了他。
因为傅家的诅咒,她还是退缩了。
五年后,她想选择的时候,选择权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她很小的时候便见过傅汝玉,年纪小,面目记不清,只隐约觉得是个极其漂亮的哥哥,直到她十岁生辰那天,她才第一次正视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男人。
黑衣银裘,墨发如缎,细长凤眸,眼角微微上挑,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痣,不显女气,而是别有韵味。
那个日光微凉的午后,他立在梅花树下抱着小帝姬小皇子们一个一个地折花,他人长得美,又不冷冰冰的,女眷和孩子们都喜欢亲近他,而他也是来者不拒,随便个一鳞半爪,一言半语便把一群诰命贵女逗得花枝乱颤,脸上白粉直落,也把一群皇亲贵胄的公子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一树梅花,一个他。
只看雪下花,迷了梦中人……
想到往事,元妍抿了抿嘴,她似乎知道了一件事,曾经只是她一个人的傅哥哥,现在是别人的了……
太乙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也不关心,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沙罗香,卧室书房地窖翻了个遍,依旧找不到。
她怀疑傅汝玉还不放心她,所以藏着沙罗香的秘密不告诉她。
这可不行,太乙急得在屋中走来走去,思忖了大半日,最后的结论就是,务必进一步讨好傅汝玉,让他对自己五体投地,披肝沥胆,死心塌地,掏心掏肺。
对!她右拳一锤左掌心,马上拎起裙子飞奔了出去。
她的时间不多了。
后天,师父就要从山海秘境回来了。
在那之前,必须拿到沙罗香,赶回步天宫。
傅汝玉没有她,还能好好活着,自己没有娘亲,不行。
太乙一路飞奔到厨房,按着事先调查好的傅汝玉喜欢吃的菜谱,煎炒烹炸地弄了一大桌菜,看得傅府的大厨一怔一怔的,他们心中感叹着,怪不得巫祝大人那么喜欢夫人,他们的夫人还真是不得了(⊙o⊙)啊!
别看生得纤纤弱弱,一阵小风就能吹跑的美人灯似的,这杀鸡宰鱼,抡起菜刀来,竟是虎虎生风,比他们这些几十年的大厨还要麻利上几十倍。
他们倒是不知道,他们的新夫人在山上修炼时,劈柴挑水,厨房里干过百余年……
只是做好了饭菜,左等右等,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傅汝玉就是不会来。
为了表示诚心,顾太乙连个丫鬟都不带,自己巴巴地跑到傅府大门外,垫脚张望,深情的模样那叫一个望眼欲穿,连一干侍卫都看不下去了,各个义愤填膺着,巫祝大人也真是,一大早就跑到宫里看望帝姬不说,居然这么晚都不回来,夫人啊,真是太可怜了!
在太乙堆好了第四个歪歪扭扭,丑怪丑怪雪人的时候,那台熟悉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巷子口。
她看见了他,他也看到了她,或许比她看见他,还要早那么一点点的时候,他先发现了她。
傅汝玉一路归心似箭,马车颠簸,心也随着跃跃欲飞,他挑着车帘,远远地就望见自己家金光闪闪的大门前立着两大两小,四个极为丑陋的雪堆,他向来不喜丑陋的东西,正皱眉寻思着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在他府邸门口堆雪,堆雪也就罢了,还偏偏这么没有美感,真是不可饶恕……忽地,从雪堆身后冒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脸恹恹的小脸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马上雀跃起来,搓了搓手,迎着马车飞跑过来。
不等马车停下,傅汝玉一撩衣摆飞身跳下了车,三步两步来到那人跟前,还不等她说话,就脱下自己的披风罩在了她身上,接着一把揽人入怀,声严厉色,“顾太乙,你不知道冷么,穿着单衣就跑出来玩,生病了怎么办!生病了可别想着我来照顾你!”
太乙还想着邀功呢,这下好了,话到嘴边,硬是被傅大巫给呵斥了回去。
门口的侍卫可看不下去,凑上前道:“大人,夫人这是在等您回来,都等了两个时辰了。”
这不说还好,一解释傅汝玉太阳穴都疼,“她任性,你们也都跟着傻了!不知道把她拉回去!”
侍卫一缩脖子,连忙退到一旁。
平日里通情达理得很的大人,一碰到和夫人有关的事就立刻不讲道理起来。
大人生气了,夫人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太乙被吼得云里雾里的,看来师父说得没错,山下男人的心情就像八月的天气,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
若是步天宫里的顾太乙,面对如此情况,一定一拳飞出去了,“奶奶的,老夫好心等你回家,你居然敢吼老夫,你不想活了!”
不过,她现在是傅府的娇娇小娘子,所以她只能眨眨眼睛,水雾迷蒙,踮起脚尖在男人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软绵绵地靠到他怀里,声音小小的,似是春风撩心弦,“夫君,我好想你。”
小白山那只风骚的男狐狸说过,“在美人的撒娇面前,任何训斥都是苍白无力的。时刻记住,你是美人儿,天大的美人儿。”
太乙心中默念,我是美人儿,天大的美人儿。
夫君,我好想你。
只是这一句话,傅汝玉的一腔怒火便在太乙的糖衣炮弹面前化成了渣渣。
他抬手,抚上她红彤彤的小脸,习惯性地勾起嘴角,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惑人心魂,“想我了?”
太乙一瞧有门,马上猛点头表忠心,“十分,非常,特别,无比,天大地大地想!”
四目相对,她眸光讨好,他满目柔情。
下一瞬,太乙就呆了,那是一双清澈如碧水,又甜腻如蜜糖的眸子啊。
暗香随风而来,她被他看得浑身酥-软,呆呆地看着他一下,一下,慢慢低头,纠缠的发丝落在自己的颈上,苏苏麻麻的,而后,他轻轻覆住了她的唇,软软的舌尖儿从齿间缓缓深入,撩人的气息让人迷醉……再后来,太乙感觉胸口传来阵阵麻痹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荡漾,心神不宁,呼吸紊乱。
这种感觉是新婚之夜不曾有过的。
她想,傅汝玉大抵会一些蛊惑人心的妖瞳术,而且,这种瞳术竟然如此厉害,只是一眼就看得她不能动。她决定,回山之后得好好请教一下师父,是什么瞳术这般厉害,以及可有应对的方法。
侍卫们:大人越来越大(yin)胆(dang)了。还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他在她的唇上流连了好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修长的食指轻轻一点她的额头,“下次莫要这样傻等了。”春光般的妖娆,似水般的深情,用的是红尘中最轻柔的调子。
太乙动了动手指,终于可以动了。
她微微别开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瞳,低声呢喃道:“中午醒来,发现你不在,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还去哪儿找沙罗香。
这样的解释倒是很中听,傅汝玉顿时目光炯炯,一副得意的神情,“女人就是想得多。我怎么会不要你,除非你先不要我,不过,”他勾住她尖尖的小下巴,声音低沉,“你也休想不要我。”
太乙被他阴-邪的声音吓了一跳,慌道:“我,我哪里舍得,”她以为他对自己的目的有所发觉,但仔细看看他的神情,又似乎不是,一时难以判断之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照着以前看过的话本道,“我是三生有幸,才能做阿玉的夫人,又怎么会离开你呢。”
他知道她不会离开他,但他就要她亲口讲出来。
月夜雪中,两人的黑发轻轻飘起,纠缠成奇怪的姿态。
一个情有独钟,恨不得把对方放在掌心里面宠着溺着惯着,一个虚与委蛇,恨不得一腿撂倒对方,拿了沙罗香,转身就飞奔回山。
还好,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一个以为是迷恋,一个当做是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