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虞晚却是闭上美眸,倚着床一言不发。

……没想到她自个儿是没把侍寝当一回事,新帝他倒是心中记挂上她了,真真是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老话。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会走到这般境地,当初只是为了父亲进宫罢了。

罢了,太后那边今后好交差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福走出去时,恰好见着魏昀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悠雨轩门楣下方,后头跪着一圈悠雨轩的宫女。

兰芷原本是好奇陛下都跟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于是出来看看,没料到会遇到陛下本尊,她只好飞快地把自己推了回去,躲在盆景后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却不知一片浅蓝色的衣角已经出卖了她。

魏昀显然也看到了李福,便朝外走去。待出了悠雨轩,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魏昀方才问道:“她院子里那个坐轮椅的婢女,可让太医看过腿脚?”

李福愣了愣,反应过来陛下说的是虞晚的那位小宫女兰芷,于是他思索片刻后答道:“应当未曾请过。据说那丫头摔断了腿后,起先是养在卫国公府,虞贵人便一直为她请京中有名的大夫来看。后来贵人进宫了,那丫头的境遇便不知怎的一落千丈,到如今怕是许久没请人看过腿脚了。”

魏昀听后难得好心道:“请太医去瞧瞧。”

李福笑着弯腰应了:“嗻。”他只觉眼前的主子愈发有人情味了,这可是件大好事。

原先魏昀面对朝臣恩威并施,虽说是个宽宏大量的样子,但那仅仅是为了做一位优秀的君王。魏昀在骨子里,依旧是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如今这般倒是让人觉得温暖许多,仿佛春日来临时,雪山坚冰在逐渐融化一般。

陛下赏赐悠雨轩的事儿,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原先有好事的宫女太监们听说虞晚侍寝,却是半分好处都没捞着,暗地里都幸灾乐祸得很,替自家主子叫屈。

没成想陛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这般大方,竟是差点搬空了内务府摆放最上等补品的库房。

如今新朝建立不久,大部分珍品还是从各地搜刮而来,亦或是从前朝遗留下来的少数,是以内务府库房并不如前朝那般充裕。如今最好的补品大半落于悠雨轩,可见虞贵人受到的荣宠有多深。

一时间,各宫见着悠雨轩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句高声话都不敢说。

然而最令虞晚惊喜的是,魏昀居然给兰芷请了太医过来,一时她也顾不得云袖在那儿清点补品了,亲自领着太医去了兰芷的屋子,主仆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闪烁着泪花。

曹太医是目前宫中治腿伤最好的太医,经验丰富老辣,由他来给兰芷查探病情,虞晚自是放心不过。

只见他沉吟半响,突然面露异色,瞧了瞧兰芷道:“这位姑娘,敢问你除了那一回摔下楼梯,之后可曾又摔着过一回?”

兰芷微微愣住,不解这位年老面善的太医究竟是何意:“不曾,只那回摔着了腿,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曹太医沉声道:“还请姑娘转过头去,容老夫查探一二头后。”

此话一出,不止兰芷,就连虞晚都感到有些奇怪,她忍不住在一旁开口道:“曹大人,我本是外行人看热闹,不宜开口冒犯您。可兰芷只是伤到了腿,您看她的头后面做什么?”

曹太医微微一笑,并未动怒:“贵人所言极是,若非老夫先前为这位姑娘把脉,此刻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还请贵人信任老夫的医术,容老夫查探后再做结论。”

虞晚觉得蹊跷,但事实上若是兰芷能多让太医瞧瞧,并无坏处,旁人还求之不得呢。因此她便允了:“兰芷,你便按曹大人所说的做。”

兰芷原本有些胆怯,此时听虞晚一说,顿觉一点儿都不害怕了,她推动轮椅缓慢地转过了头。

曹太医上前,轻轻按了下兰芷的后脑勺,当他试探着触及某个穴位时,兰芷突然疼得尖叫一声,随即便不省人事地歪在了轮椅上。

虞晚这下完完全全愣住了,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曹太医缓缓道:“依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姑娘后来还曾摔过一回脑袋,如今瘀血一直未化,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影响了她腿部恢复的机会。”

第38章 【038】  去了养心殿结果被吃掉……

话落, 虞晚目光微凝,看来兰芷独自在卫国公府的那段日子,还发生了些她并不知晓的事儿。

而且瞧这情形, 兰芷自个儿都不知在哪里摔着了,竟然连记忆都有所缺失。

虞晚想起她父亲卫国公的变化,猜测或许此事与父亲相关, 忍不住心思一动:“那依曹大人高见,是否要先治疗兰芷头部的伤?”

旁边几位小宫女此时正把兰芷抬起来, 身子放到床榻上躺平。

曹太医微微颔首:“是, 老夫接下来每日过来, 为兰芷姑娘的头部实施针灸之法, 促使她淤血散去。或许兰芷姑娘伤好后能恢复记忆, 回想起当时的情境。”

虞晚对曹太医的医术十分信任,闻言立即笑道:“那就多谢曹大人了, 兰芷这腿……”

她微微蹙眉,难免有些忧虑, 想起兰芷当初被人推着摔下楼梯,这几乎快成了虞晚的一块心病。

曹太医白眉舒展, 微微笑道:“依老夫之见, 兰芷姑娘腿脚恢复的机会仍是不小的,但一切还得看最终的结果。”

虞晚听后, 心中涌起难言的喜悦,她红唇微张, 连忙叫宫女给赏钱。

可曹太医一生清廉简朴,家中连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此时他连忙推辞道:“银钱乃身外之物,贵人不必多此一举, 况且老夫只是遵照陛下的意思行事罢了,还请贵人恕罪。”

虞晚一时哑然,没料到她连一枚铜板都没用,事情竟然就解决了。

这便是有天下之主罩着的感觉么?

……还真不错。

此时曹太医后退两步,躬身拱手道:“治疗兰芷姑娘的伤情,还需用药稳固,老夫便先下去开方子了。”

虞晚闻言心思微动,朝身旁的一位小宫女低声吩咐几句,便让她带曹太医下去了。

半响后,曹太医面红耳赤地离开了悠雨轩,两道白眉止不住发颤,走两步便要摇头叹息一次。

他怀中揣着一块赤泥砚,这可是京城中都难得一见的名贵之物。

虞贵人说嫌弃他方才开方子时用过,便赏给他了。

曹太医想起自个儿先前的冒失,后来又竟然收了礼,他忍不住一拍脑门,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时分,虞晚正在院子里美滋滋地逗鹦鹉,却听身边一位小宫女道:“主子,听说内务府给咱们准备的晚膳可好了,待会儿奴婢给您端来。”

“好。”虞晚爽快地应了,拿枝条逗弄着笼中活蹦乱跳的小鹦鹉,“内务府今日可真勤快,上午刚派人去问呢,下午便把鹦鹉送了过来,还说什么和陛下那只是一对儿,这些人哪……真真是让日子变得有趣得紧儿。”

云袖在一旁替主子暗暗高兴,她能感觉到今日虞晚的心情极好,是自从卫国公出事后从未有过的好。如今望着虞晚神采飞扬的模样,云袖甚至觉得,这才该是她家的小主子。

只是这帝王恩宠来得快,兴许去得也快,为今之计,还是得固宠才是。

云袖开口提醒道:“小主,这太医是陛下吩咐请来的,先前陛下来时,也没提起这一茬,如今您可要去养心殿谢恩,顺道同陛下一处用晚膳?内务府送来的晚膳再好,可到底比不过养心殿呢。”

虞晚从鹦鹉身上抽回了枝条,她轻瞥了云袖一眼,似笑非笑地夸赞道:“咱们云袖真是越来越妥帖了呢。”

“小主实在过誉了,奴婢愧不敢当。”

云袖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仍旧没等着虞晚的回应,禁不住心内暗暗着急,随着时辰渐渐流逝,她忍不住又开口道,“小主,您看……”

此时太后宫里来了人,云袖一见是熟悉的翠嬷嬷,连忙止住了话头。

虞晚挑了个笑纹,问那嬷嬷:“可是太后娘娘她有何吩咐?”

翠嬷嬷略微福了福身,态度十分客气地回道:“小主所言不错,太后娘娘听说了陛下今日来悠雨轩的事儿,还为兰芷姑娘请了太医,她十分高兴,特命老奴前来提醒小主,莫忘了去养心殿谢恩。”

虞晚脸上笑意僵了一僵,半响后点头道:“我知晓了,可还有别的事?”

翠嬷嬷惯会看人眼色,此时忙笑着答道:“只这一桩事,太后娘娘一直记挂着,贵人自个儿掂量着办。老奴已把太后娘娘的意思传到,便先行告退了。”

待那翠嬷嬷走后,虞晚面上笑意顿时荡然无存,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天色都这般暗了,太后要她此时去养心殿谢恩,用意不言而喻。

还自个儿掂量着办……呸,她根本没得选!

魏昀晚膳刚用到一半,便听外头传话进来,李福听完那小太监的话后,便笑着走上前来道:“陛下,虞贵人来了,说要和您一同用晚膳。”

话音方落,年轻帝王手中的筷子便顿了一下。

魏昀缓缓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望了眼外面暗沉的天色,他放下筷子,沉默片刻道:“让她进来。”

虞晚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进去了,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打散,她咬了咬唇,提步迈进了养心殿,慢吞吞地走到魏昀跟前,福身行礼道:“嫔妾参见陛下。”

魏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虞晚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此时来养心殿,动机实在暧昧,想必新帝也心知肚明。可他还是让她进来了,也就是默许了她这自荐枕席之举。

可她明明是被逼无奈,原本就没想答应云袖,怎料太后突然横插一脚,好气!

魏昀等了半响,没等到虞晚主动开口,反而望见了她脸上生动又纠结的表情,一时禁不住哑然失笑:“你还要跪在那儿多久?”

虞晚心头一跳,害怕被新帝看出她并不情愿,从而被赶出养心殿,便连忙起身。怎料她跪得久了,连脚都有些酸麻,这一时半会想要起身,竟是站不稳就要摔倒。

情急之下,魏昀起身上前,大掌一把捞住她的腰,将虞晚抱了个满怀。

虞晚小手攥住新帝的衣襟,同时又嗅到新帝身上龙涎香的气息,红着脸就打算从他怀里挣脱:“陛下恕罪,嫔妾并非有意破坏陛下的兴致……”

魏昀勾了勾唇,索性这晚膳先不吃了:“这般冒失,朕必要罚你。”

虞晚愣住,她还未反应过来这惩罚是什么,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新帝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魏昀紧紧揽着虞晚纤细的腰身,大步朝养心殿内室走去,宫人见这势头,纷纷心照不宣地退了出来,还手脚利索地关上了养心殿的门扉。

“陛下!”虞晚禁不住瞪圆了眼,此时殿内仅剩他们二人,她却想起上回新帝行那等子事的强势霸道,面色微微泛白,小手抵在新帝宽阔的胸膛前,试探着轻声提醒道:“陛下,这晚膳还没用呢……”

魏昀见她有意推拒,嗤笑一声道:“朕见你秀色可餐,不如先行享用一番。”

春宵帐暖,红烛的火光剧烈地摇曳着。许久后,帐内伸出一条嫩白纤细的藕臂,似乎是想将帐幔放下,却被男人结实有力的大掌抓住,十指相扣,又给捉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新帝停下了动作,虞晚早已气喘吁吁,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她刚刚得知,自个儿是新帝的第一个女人。虽说事先有所预料,虞晚并不意外,但真正从新帝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又有些吃惊,不知是福还是祸。

事实证明,二十岁老处男开荤,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儿。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魏昀挑眉见她这般模样,便伸手把她一把抱起,走进净房洗浴。

云袖几个刚想进去服侍,走到门边却听里头突然又传来一阵动静,禁不住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

虞晚后来连养心殿的晚膳都没用,便昏睡了过去,于是魏昀便让她歇在了养心殿的龙榻上,二人同塌而眠。消息传到各宫,又不知惹得多少艳羡眼热。

就连老老实实养胎的徐贵人都听说了,一时怒极攻心,当晚太医去了三趟,都是被她给闹的。

翌日,卫国公满脸肃穆,候在养心殿院内等待陛下的传唤。

自从上回出狱后,卫国公便甚少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不是犯了头疾就是心疾。若非陛下召见,他连紫禁城的门槛都不会迈过一趟,可以说很佛系了。

虞晚在养心殿内室方才醒来,禁不住揉了揉酸痛的腰,她洗漱后慢慢用了一碗特制的肉粥,便起身打算回悠雨轩。若是在养心殿留得再久些,她怕是要被魏昀拆吞入腹,吃得渣都不剩了。

魏昀今日似乎政务繁忙,坐在龙椅上朝虞晚简单颔了首,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于是虞晚便出了养心殿,她一眼便望见了站在院中的父亲,顿时惊讶地停住步子,美眸瞪得圆圆的。而卫国公显然也看到了她,面色却从原本的古井无波,一下子变得阴沉暴怒。

虞晚被卫国公这般模样给吓了一跳,她后退半步,颤着嗓音道:“父亲……”

第39章 【039】  难怪新帝最近面色总是喜怒……

卫国公不等虞晚说完, 便冷声打断她:“别唤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虞晚咬着唇,用力抓住云袖扶着她的手臂, 险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往日慈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