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唇边扯了一个勉强客套的笑,冲独孤渊说了声:“那我先走了。”就转身小心谨慎地出了门,刚一出门,纪的身影就落在了我面前,冷冰冰地看着我,要护送我回去。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纪往回走。可独孤渊却从书案中抬起了头,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迷茫之色。

那丝淡金色的光芒……

独孤渊又微微低下了头,手指间把玩着一枚温润端方的玉佩,手头关于典狱司呈上来的独孤琴意欲重开禁地之门的消息忽然间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只有修习密宗独门鬼术的人,才会修炼出淡金色的纯正鬼气出来。这缕淡金色的鬼气,跟属于周冲的那种正派捉鬼道的纯正道力气息又不同。

独孤渊找了很多年那缕气息的归属。只不过他不能去阳世间,即便是去,身上也会被加以诸多限制。可阴司这么多年来,又没有关于这缕气息的消息。

直到纪封了这个叫刘怜的女人体内的鬼气之后,禀告他,刘怜体内的鬼气是淡金色的。

淡金色的鬼气……独孤渊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玉佩,闭了闭眼,又拿起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发苦的茶水,也是索然无味的。

当年绝杀阵中,他带着那时不过才十几岁的幽幽,拼杀到了极限,已经脱离,眼见就要丧命于此,却是一道淡金色的鬼气忽然扫过,杀了他们身周的厉鬼,算是最后帮了独孤渊一手,帮他带着幽幽,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

当时确实是凶险异常,不论之前他杀了多少不要命的妖魔鬼怪,可只要死在了最后一波攻势中,没有撑过去,那再多的功绩,也就成了满眼飞花,毫无用处了。

可刚才将那段记忆给她看的时候,她分明又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独孤渊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和迷茫,决计再拖延几天,再将刘怜跟鬼婴都在他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葛凌不是池中物,这一点,独孤渊还是看得分明的。

只不过,刘怜是葛凌的女人……

独孤渊又喝了口微冷的苦茶,才将心思重新放回了处理不完的事情上。

即便他隐匿在此,独孤琴也只以为他这些日子重伤,在别院修养,左右别院有人支应,独孤琴倒不会对他如今的行踪起了疑心

茉园此前是酆都大帝为了搏爱妻欢颜,才修葺出的一处隐秘宅院。若不是知道其中弯绕法术和禁制的,是万万不能寻到此处的。所以独孤渊倒也不怎么担心。

为何忽然要重开禁地之门?

禁地中,除了因果树的残骸和枯枝落叶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自从前些日子,因果树忽然枯萎死掉之后,禁地就真真正正地成了禁地,除却典狱司霍凤鸣与酆都行宫手令共同签发之外,任何胆敢进入禁地的,无论是人是鬼,都只有死路一条。

因果树枯萎死去,可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起初,站在阴司冥府高位的几人,确实都震怒不已。那时独孤常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些疯疯癫癫的,也亲自下达了彻查的秘密诏令。

可查过来查过去,禁地一切都是正常的。种植因果树的息壤和无根水,还是那个样子,跟以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息壤依旧是生机不绝的神土,无根水也依旧是无根剔透,纯净至极的无根水……偏生只有因果树,一日之间,尽数枯萎。

找不出原因,问不出缘由。忽然间,时间因果束缚尽数消失,真真正正是只问后事,不论前缘了。

真真是一团糟。

独孤渊按着眉心,清淡地叹了口气。

或许,因果树之死,对于世间其余人而言,是祸事;可对独孤渊来说,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跟独孤琴撕破脸皮,彻底分庭抗礼。

管他什么受命于天,管他什么王侯将相既寿永昌……

独孤渊也打定了主意,这些天就在别院茉园里住着,反正外间的事,不过几日,幽幽也能应付得来。实在应付不来的,独孤渊也已经将死侍中的另一位律,派到了幽幽的身边,一旦有什么幽幽不好决策的事情,还有他在。

至于典狱司那边……

独孤渊捏了捏眉心,算了算时间,霍凤鸣怕是也该要有回信了。

果然,独孤渊心中这个想法刚一落下,就听见门外传来死侍的声音,恭敬而有礼:“公子,霍大人回信。”

霍凤鸣这厮,虽然跟独孤琴一向也不对付,还是最亲近于他们的姑母独孤常磬,可这一样的奢华,还是让素来喜好清淡雅致的独孤渊有些不适应。

熟罗雕金的嵌玉纸,信封外还封了精致的火漆,信纸必定是经由了千金一两的沉木香熏过的,才会散发出清香而绝不刺鼻、绝不会乱了收信人原本屋中熏香布置的清淡香味。

独孤渊按了按眉心,拆开了信,三行并做两行地细细浏览了过去,唇角才扯开一个略微嘲讽的笑意。

果然。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独孤渊现在要做的,只有等。

等一个人来,等一场风起,等一怒天哀,等一雨血悲。

那厢。

典狱司中。

长生天,离恨天,三重天中,除却生长着因果树、承载着息壤与无根水的那一片禁地外,或为夭夭幻境,又或为地狱浮沉,不过是因为,三境本来就是阴司典狱之所,专是为了惩罚那些罪无可赦的罪人。

究竟是黄粱一梦之后的痛不欲生,还是直接入离恨天中的无间地狱,受无尽折磨的苦痛……不过是在一个男人抬手翻覆间罢了。

“你决定了?”白衣华贵的男人拎着一坛子酒,看向面前身姿颀长,锋锐如刀的男人,心里边还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人——当真是他爹年轻的时候,像了九成九。果然是子肖其父。而如今,这人也要来代替他的父亲,承载那莫大的一桩责任了。

所以霍凤鸣对他们,素来都极为宽容。一是敬佩,二也是不忍。

“是。”锋锐如刀的男人淡淡开口:“得蒙霍司主器重,我本来就是不全之人,如今身体无恙,又身手尚可,自然是不忍老父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