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不容易,写出味道更不容易。黎明月分享心得,和前辈们比,我还差很远呢。

沈砚冰轻笑,公主殿下很少有这样真心实意谦虚的时刻,这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章老先生她虽然一直能欣赏对方的作品,但并没有多少独特的感受。

她没想到黎明月对他推崇至此。

兰亭展后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国展,章庆鼓励黎明月参加,还推了几个征文写字让她积累经验。

黎明月来者不拒,尽善尽美得到老师的肯定后发表投稿。

不少书法人很快注意到,兰亭新星频繁被大师章庆推荐,有人主动去问,得到了乐呵的一句是徒弟的回复。

书法学院圈里简直炸开了锅。

前脚拒绝郑德行大师,后脚迈进章庆大师的门下,前一个做法让黎明月涨了一波名声,但加上后者,看起来就不那么舒服了。

这是一个讲口碑风评,讲人脉资源的圈子。

郑和章,一个南一个北,一个草书一个行书,虽然离得远,但最有名的就这两人,免不得多做比较。

连沈砚冰都收到了郑珂的消息:这边师兄都要看她不痛快了。

她说的师兄是郑德行的徒弟。

沈砚冰好笑,这么夸张?

这回小黎可是彻底出名了,刚入行的要把她吹到天上去了。郑珂直感慨,最近让她悠着点。

行。沈砚冰也不打算让黎明月掺合进这是是非非里,她最近心无旁骛得很,没必要分神。

郑珂过来不只是提醒,发来一个勾搭的表情包,你让她试试投稿《当代书法家》,我来看看。

沈砚冰了然一笑,麻烦你了,回头我请客。

郑珂发敲她头的表情,还是要看黎明月的本事!

然而这其实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黎明月的水平自不用说,能拿到期刊主编前过目,得到对方的推荐语才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在章庆的指点下,黎明月的书法和国画一路走强,投稿发表不断,身边主动求墨宝的人也多了起来。

挂在滨大展览的那幅字轴,这几天被人询价,黎明月得到报价后惊讶得张嘴,强装淡定:可以。

她镇定自若地敲了书房的门,进去同沈砚冰说:我们要发财了。

沈砚冰面无表情,凝噎几秒,文化人不要这么庸俗。

黎明月这些天频频看到恭喜发财一类的祝福语,还以为是流行词。

她想了想,换了个更年轻的说法:我们要暴富了。

沈砚冰后知后觉地配合:哇,太棒了!

黎明月察觉到对方的敷衍,平静下来,委屈:你都不问问。

沈砚冰终于笑,弹了弹她的脑门:有人来求赐墨宝了?

虽然有些差别,但大体是这样的。

黎明月想起她的外公是郑德行,对这种事肯定见怪不怪,不由得有些滋味复杂。

沈砚冰一见就知对方的想法,哭笑不得:这还只是开始。

她斟酌用词,你暴富的开始。

黎明月眼睛再次亮起来,纠正:是我们。

沈砚冰一笑而过,语气郑重起来:不要为这些迷了眼,你要清楚自己的追求是什么金钱只是附带的。

等你什么时候成了真正的书画大师,我一定比现在高兴万倍。

黎明月没想到对方考虑得这么长远,一时有些羞窘自己的激动,她甚至还想了许多拓展字画业务的方法和门道一番话让她清醒下来,讷讷地点了头。

现代社会到处强调着金钱,黎明月每天都在那本小账簿上加加减减,看着手机账户里的余额,不可避免地被这风气所影响。

沈砚冰意识到刚才自己话说得太重,这会儿补救起来。

不是让你完全不接,但要掂量清轻重缓急,你现在年轻,正是修炼自己的好时候,不要花太多心思在取悦别人审美上。

黎明月举手示意自己明白。

沈砚冰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轻抚着她的长发,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黎明月重重点头,眼神真挚而坚定:我们会有想要的一切。

沈砚冰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回答:好。

时间很快走到十一月的尾巴,滨城气温慢慢变低,走在外面终于有了寒意,沈砚冰连着几天都在给黎明月添置秋冬的衣物。

最薄款。黎明月强调,真的不冷!

沈砚冰总是生怕她着凉,一挑就是最厚款走在校园里,黎明月常常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周迎和她们一起吃晚饭时,也忍不住问:妹妹这么怕冷?

黎明月下巴缩进衣领里:一点点。

沈砚冰哭笑不得,最后全随了她的便。

于是黎明月开始频频拿她的衣服穿,毛衣内搭和外套,一不留神黎明月就穿出了门。

沈砚冰看着衣柜里已经混在一起的两人衣服,好笑:不喜欢给你买的新衣服?

她比黎明月要高一些,衣服码数也偏大一码,黎明月穿起来总显得松垮。

此刻,黎明月正窝在沙发,脚盖着毯子,买得太厚了,我穿你的旧衣服就行,不要再破费。

沈砚冰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思,看向穿着她的针织衫的黎明月。

长发垂落到屈起的脚踝处,米白的针织衫有些松,但看起来并不显得没精神,反倒别有慵懒的风情。

尤其那双杏眼看过来时,简直要把人的魂魄都勾走。

可惜遇上了个沈下惠。

黎明月看着手机,翻着网页,偶尔轻飘飘瞥来一眼。

沈砚冰靠在沙发另一边,抱着笔记本电脑当作没看到。

突然,哐的一声,黎明月差点把手机甩了出去。

沈砚冰终于看了过来。

黎明月脸色涨红,弯身摸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声音一抖:手滑。

沈砚冰挑眉,你在看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

黎明月还低着头同手机较量,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沈砚冰稍微移过去,凑头,黎明月眼疾手快地翻盖住手机,抿唇盯着沈砚冰。

手机屏摔碎了?沈砚冰问。

黎明月摇头:没有。

沈砚冰斟酌:遇到什么问题了?

黎明月摇头:没有,真的。

沈砚冰状若不好奇地坐了回去:那好。

她再看黎明月时,对方似乎已经解决完大问题,长长呼出口气。

沈砚冰便没再关注她的动静。

殊不知,黎明月在这混乱和惊险中,又完成了一次蜕变进步。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公主刷到什么

第八十章 无眠

天气渐冷,黎明月去阳台探望菜槽的频率也变高了,好在滨城已经阳光充足,不至于动搬到室内的念头。

沈砚冰这几天闲极无聊,坐在黎明月的课桌前练起了字。

按下去,不用这么轻。黎明月站在一旁研墨,注意笔锋。

沈砚冰的底子不错,很快就找回一些感觉,利落动笔的模样可以唬一唬外行人了。

黎明月的眼神从笔下的字慢慢移到人身上。

沈砚冰的长相很耐看,不是随着时光流逝而消弭的那种美感,越看越有韵味,整个人仿佛笼着一层柔光。

黎明月忽然觉得庆幸,这样宝藏的沈砚冰,竟然没在她来前被人挖走。

是天意让她遇到沈砚冰,也是天意让沈砚冰还在等她。

黎明月蓦地笑出,觉得自己实在很一厢情愿。

心动不如行动,犹豫让人退缩。

她忍不住走到沈砚冰的身后,握住她的手,带你写。

沈砚冰挑眉,黎明月的手心已经覆在她的手背,有些冰凉,并不舒服的姿势,但黎明月的手已经很稳,行云流水般在熟宣上挥舞。

沈砚冰没有使力,任对方的手游走,驯服着笔尖。

两人靠得很近,气氛逐渐升温,不知何时停笔,沈砚冰转过身来,背抵着课桌,同黎明月相对而视。

沈砚冰很喜欢黎明月那双杏眸,含笑时起雾时,都是令人心神驰往的风采。

周围到处是黎明月的画作书法,到处是黎明月的痕迹。

这是沈砚冰不曾预料的生活。

没意料中的排斥,更没有后悔和烦闷,有的是心神舒畅,和不再乏味的清甜日常。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在静谧着安然拥吻。

十一月就快过去,滨大的期中刚过,就有种直奔期末而去的紧张感。

连黎明月也面临起前所未有的紧张压力几场比赛的结果最近陆续放出,征稿的公示名单也即将揭晓。

章老让她不必紧张,但这作为她兰亭展后少有的作品面世,必然会受到同行的极大关注。

她需要各大赛事的肯定来破除流言。

沈砚冰在客厅看着电视,见她心神不宁,拍拍沙发让她坐下。

最近跟章老学得怎么样?沈砚冰给她递了杯茶。

黎明月轻啜着,敛目:还行。

还行就是一般,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沈砚冰对这种潜台词很敏感:线上学果然还是缺了点感觉吧。

尤其还是黎明月这样的古代人士和章庆这样的老先生,即便再熟悉这些设备,终归差了点意思。

章老看不到黎明月的用笔和写字状态,两人的沟通上必然会出问题。

书法不是像数学物理那样问题答案清晰分明的学科。

黎明月心中清楚,但从未提过。

柳郁也质疑过这样的沟通方式,感到遗憾:章老先生都那样留你了,你要是听话留在京城多好。

她不止一次地为黎明月的选择可惜,这是对你才华的严重浪费,听过一句话吗,叫出名要趁早!。

拜入章老门下,不仅仅是指点和学习那么简单,跟在书室交往的各界名人建立联系,拓展人脉才是关键。

那是一个与在滨城美院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圈子。

艺术圈里,名气和背景才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追求,没有它们,那就什么都不是。

这不是一个纯粹的行业。

沈砚冰不信黎明月想不清这些关窍。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以黎明月的身份,理应比代人对这些更敏感。

偏偏她还像个无事人一样。

沈砚冰问:你想去京城吗?

不想。黎明月看她,你想赶我走吗?

沈砚冰闻言心中无奈:没有。

黎明月太懂了,总是率先抛出明知不可能的问题,用最绝的问题堵住其他回应。

沈砚冰对这点把戏一清二楚,却并不觉得无理取闹。

她只是不知从何同她说起。

黎明月微垂着头,许久没有做声。

明晃晃的灯照着地板,只有两人的客厅陷入无声的僵局。

再晚一些时,沈砚冰收到了柳郁发来的微信,这才得知黎明月这几天收到了京城美院的特邀,但一直没有应约。

不是展览参观的邀请函,而是足足一个特许旁听生的名额。

何其珍贵,沈砚冰惊觉章庆大师对这件事的重视度。

她转头看向在课桌前慢腾腾翻着课外书的黎明月,若有所思。

郑珂这段时间同她联系频繁,提的话半句不离黎明月。

沈砚冰把黎明月收到京城美院邀请的事告诉了她。

去啊!为什么不去!那可是章庆呀郑珂和这位老先生打过不少交道,老爷子心态特别年轻,特别爱提携后辈。

虽然是郑老的家人,但她和沈砚冰都得承认,大概是囿于精力和风格,郑老先生不那么爱教学,在带徒弟上也没有章老先生上心周到。

章庆是个更注重基础练习和系统理论的人,行事作风学院派的痕迹明显,郑德行练的草书,整个人更有洒脱率性之意。

沈砚冰不好意思说黎明月是因为离不开她这种理由放在代独立女性眼里简直难以理喻。

偏生黎明月就是这样固执的人。

没几秒,郑珂一个电话过来,沈砚冰不留痕迹地打量黎明月一眼,拿着手机进了书房。

郑珂:小黎年纪太小了,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学历!

所以才需要师门来弥补,沈砚冰也很清楚。

郑珂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在进京美有多难,毕业生想留任又有多难,挤得头破血流,在机会摆到人面前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错过了一定会后悔的。郑珂感慨,转而调侃,而且老跟在你身边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学生呢。

沈砚冰轻笑:是吗。

郑珂回:是啊。

挂断前,郑珂又强调了一次,一定要去!

她当年京城美院毕业后就出国,回来后又大改了方向,没再留在京城,至今想来有些遗憾。

如果她当初信念坚定,按预定的道路走,在应该已经是京美的教师了。

但凡事没有如果,等到后悔就来不及了。

沈砚冰望着窗外的夜景,神色晦暗,眸光幽深。

当晚睡前,沈砚冰把卧室的薄毯换成了更厚实的被子,坐在床头安静翻着书,时不时看向飘窗。

黎明月少有地坐在飘窗,屈膝手臂环绕着。

外面的霓虹彩灯点亮黑夜,林立的高楼LED灯流光溢彩,没有拉窗帘,黎明月静静地抱膝坐着,看着窗外。

沈砚冰今天难得拿了本纸质书,房间里只剩翻页的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许久,沈砚冰终于合上书,看向飘窗。

不要着凉了。

飘窗紧闭,但黎明月只穿了睡衣,什么也没披地坐在那,脚丫光在外面,一不小心就要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