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中宫之中。

待许德妃离开后,俞皇后没有让其余人手进来,除了一位心腹申嬷嬷外,殿内也没有旁人了。

她这么怕热的人,只嬷嬷摇扇子到底还差了些。

俞皇后又热又烦躁,便自己拿了把蒲扇,用力煽动着。

饶是如此,前胸后背,依旧汗涔涔的。

“你让人再添些冰,”俞皇后吩咐申嬷嬷,话一出口,又反悔了,“不,还是使人去千步廊说一声,让殿下下衙后过来,我有事儿与他说。”

申嬷嬷见她如此,起身出去交代了一声,又进来劝她:“娘娘,您别叫德妃娘娘的话乱了心神。”

“我知道她不是个好的,”俞皇后哼了一声,“什么一条船,不过是想让我给她当枪,我明白着呢。”

“您既然明白……”

申嬷嬷说了一般,又被俞皇后打算了。

俞皇后道:“可我不得不防备,德妃是内忧,唐氏那儿是外患。”

内忧外患一堆。

若是以前,还有沈氏为后盾,俞皇后自然不慌。

现如今,沈家覆灭,长公主成了一尊泥菩萨,在西山上念经呢,哪儿有心思分给他们母子?

俞皇后这儿,真正是无所凭依,又十面埋伏。

每一步都得小心,每一步都不能错。

“我稳得住,”俞皇后道,“我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担心钰儿。”

韬光养晦一词,她学得不错,可朱钰终究差了些火候。

申嬷嬷宽慰道:“殿下年轻,总有不够周全的地方,但他听话,娘娘与他说的,殿下一定都能听进去。”

俞皇后颔首。

申嬷嬷坐下,手上不停摇着扇子。

冰盆是不敢再给俞皇后添了,毕竟还不是酷暑,冰放多了,到底伤身。

傍晚时分,朱钰阴着脸来了。

这样闷热的天气,本就让人极其烦躁,偏衙门里的事情也不顺畅,让朱钰越发心烦意乱。

皇后寻他,他又不能不来。

可就是从千步廊到中宫的这段路,也让他走了个大汗淋漓。

“母后,”朱钰进到殿内,与俞皇后行礼,问道,“您寻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俞皇后见不得儿子遭罪,赶紧催着人手,先给朱钰擦额汗、送甜汤。

朱钰抿了一口送来的甜汤。

不是冰的,很没有意思。

他尝了尝就放下了。

俞皇后知他脾气,没有说他,只提正事:“你这些时日瞧着,老三和那位关系如何?”

“哪位?”朱钰一时没反应过来,话出口了,才想转过来,“霍以骁?他们两个能怎么样?不吵不打,忒没有意思,要我说,还不如朱晟活蹦乱跳的时候,那个炮仗,一点就炸。”

俞皇后道:“你的意思是,那两位,看着是比前些年融洽许多?”

“问题应该在霍以骁,”朱钰想了想,道,“他现在,没有那么尖锐了,说不定真是能歇好觉了的缘故。”

以前,霍以骁很不好惹,脾气也大。

朱钰与柳宗全讨论过,那段时间,霍以骁夜不能寐、作息絮乱,虽然对他的身体看不出有什么影响,但按说,人夜夜睡不好,对性情定然会有影响。

结果,那毛病突然之间就好了。

真叫人遗憾万分。

俞皇后道:“他既然没有那么尖锐了,钰儿,你近来别去招惹他,原还能驳他性子差、与你们不和睦,现在,他一副顺从样子,你强势些,吃亏的反倒是成了你……”

朱钰的脸沉了下来。

母后的这些话,他不爱听。

什么叫别去招惹霍以骁?

霍以骁空闲着,就不招惹他们其他人了吗?

和朱桓两人,狼狈为奸,去一个衙门观政,寻一个衙门的事儿。

朱钰近些时日在户部,老大人们说起那两人,都心惊胆颤的。

他想在户部多学一些,结果,现在户部里头说得上话的,都是什么人呐?

闵郝抄家砍头了,接了尚书职务的是焦咏,老头儿整天绷着个脸,一板一眼的,极其让人不喜。

调任来的两位侍郎,年轻归年轻,却不是户部升上来的,对政务也在学习当中。

如此一来,朱钰想问个事儿,都不知道寻谁合适。

反正,他不乐意看焦咏那张老脸,侍郎程少豫好似与温子甫还挺熟,这种人信不得。

俞皇后看他脸色,就知他心思,不由暗暗叹息。

可是,糖水事小、退让了也无所谓,朝堂上的事大,决不能由着朱钰的性子来。

“你莫要觉得母后唠叨,”俞皇后沉声道,“沈家倒了,我们再不能出差池了,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连敬妃那样的都敢朝你破脏水,我们再势弱些,还不知道要被人咬两口。

眼下得稳。

我听说,皇上大抵是要认那位了吧?老三和他之前,迟早要起矛盾,我们先忍一忍……”

“母后不要太担心,”朱钰打断了俞皇后的话,“沈家倒了,依附沈家的那些人,可都还做着升官发财的梦呢。

转投朱桓、霍以骁?人家能信他们?

投底下那几个小的,天知道能不能养活大。

朱茂和我,聪明人都知道选我了。

您且放宽心,等我慢慢拉拢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做事!”

俞皇后问道:“你想拉拢哪几个?”

“湖广那儿,有柳仁沣在,母后不用太过操心,”朱钰道,“江南、尤其是临安府,李三揭虽然调入京城,但他在那里的话语重,我们一时之间极难下手,反倒是蜀地那儿,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原就与沈家关系极好,连带着底下州府,都很听话。”

“沈家的人,肯听我们的?”俞皇后问。

朱钰抬了抬下颚,笑得得意洋洋:“柳仁沣的几个小舅子,这些年在蜀地混得如鱼得水,各条道上都吃得开。”

俞皇后点了点头。

柳宗全是朱钰的伴读,柳仁沣这个当祖父的,只要脑袋不傻,断不会做出对朱钰不利的事情来。

同时,朱钰还有一点没有与俞皇后说明。

新科状元郎江绪回蜀地任官了,江绪与定安侯府关系好啊,好到与温子甫的儿子称兄道弟。

他要让蜀地三司给江绪一个下马威,让春风得意的状元郎知道知道,这世上,念书不是最要紧的,跟对人,才是。

江绪,别想在蜀地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