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宫里,齐公公安顿好了朱谅,到霍太妃跟前禀报。

“九殿下用了小半碗甜粥,奶娘带着睡了,”齐公公道,“太医开的药也都送过来了,小厨房里正备着。”

霍太妃慢慢点了点头,道:“你看管好他,年纪小、又病着,恐不好照顾。”

齐公公应下。

待齐公公退出去,霍太妃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

邓嬷嬷给霍太妃敲着腿,道:“敬妃娘娘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朱谅要送过来交由霍太妃看顾几天,御书房里的那番争执,吴公公自然是与邓嬷嬷说了。

邓嬷嬷一听就懂,就更不用说,在宫中多年、经验丰富的霍太妃了。

依霍太妃的性情,她是“太妃”,本不想再掺和现在的后妃们的你来我往。

居中调停也好,掌控后宫话语权也罢,兴许有人爱那些,但霍太妃没有兴趣,她也不是什么大家庭里的婆母,对一众儿媳的争斗指手画脚。

谁赢谁输,不过是各自造化,这宫里的女人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更不用说,再去替谁管皇子了。

只霍以骁是个例外。

毕竟,名义上姓霍,霍以骁作为朱桓的伴读,以前住庆云宫,而常宁宫这里,就是顾着些,并非“抚养”。

霍太妃这个身份,无论养哪位皇子,都不合适,给自己添事儿,也给其他人添事儿。

可今儿看到病怏怏的朱谅,霍太妃说不出把人送回颜敬妃宫里的话。

颜敬妃不惜污蔑朱钰都要把儿子送到常宁宫来,可见已是惊弓之鸟。

是确有其事还是杯弓蛇影,霍太妃不会帮颜敬妃去分辨、查证,她只看顾朱谅几天,让孩子把身体养过来,仅此而已。

再说了,这也是皇上的要求。

“就当是积福吧。”霍太妃苦笑。

邓嬷嬷柔声道:“您心软,见不得小殿下受罪。”

“我只护他几日,也不可能护他长久,”霍太妃道,“我还没那本事,是他生下来就摊上一个能折腾的娘。”

太妃娘娘在常宁宫里深居简出,但宫中事情,她心里都有数。

颜敬妃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光是编排朱钰的那些话,一般人都编不出来。

霍太妃哼了声,道:“也就是太后走了……”

要不然,听颜敬妃说什么“生两个儿子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沈皇太后怕是能气得当场拿白绫绞她的脖子。

再者,“敬”字亦是皇太后为了给皇上添堵故意赐的,结果,颜敬妃就这么“大逆不道”地回敬她……

邓嬷嬷明白她的意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忍下笑,邓嬷嬷轻声道:“太过折腾,总不是好事。”

“让她们折腾去吧,”霍太妃道,“这种事儿,拦不住的,后宫里的女人都有野心,哪怕以前没有,生了儿子就会有。她们闹得凶些,也省得惦记以骁。”

邓嬷嬷颔首。

太妃娘娘是会为了年幼的朱谅一时心软,因为那也是皇上的儿子,可娘娘最放在心上的始终是四公子。

“吴公公说,”邓嬷嬷轻声道,“四公子还是不愿意松口。”

霍太妃喃喃道:“以骁就是这么个脾气。再看看吧……”

她知道霍以骁堵皇上口的那个理由。

平心而论,霍太妃也能理解霍以骁的想法,可是,他想记在熙嫔名下、认熙嫔为母,这根本不可能。

同时,霍太妃希望霍以骁能认祖归宗。

倒不是真多稀罕那个皇子的位子,而是,哪怕不姓朱,这孩子这几年间,该受的磨难也没少受。

而这种磨难,将来,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谁让他身上流着的就是皇上的血呢?

摊上这么一个万万人之上的爹,想过清净日子,那太难了,完全是痴人说梦。

既如此,倒不如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是个仰仗。

可霍太妃也不愿意逼着霍以骁,同时,认祖归宗亦得讲究个好时机,若时机不对,那身份反倒成了累赘,越发麻烦。

“得亏我这身子骨还行,还能再替他多考量几年。”霍太妃笑着道。

邓嬷嬷道:“您这份心,四公子定然了解。彼时,无论是哪一种选择,您好好与他说,想来他会听进去的,再说了,不还有夫人吗?”

“这倒是,”霍太妃道,“以骁媳妇年纪不大,人倒是沉稳,很知道进退得失。”

什么时候能出手,什么时候该隐忍,这是必修课。

温宴学得极好,这让霍太妃十分放心。

另一厢,被颜敬妃莫名其妙泼了脏水的朱钰气得够呛。

他到了中宫,与俞皇后说了状况,道:“母后就是对她们太客气了,一个个的,敢如此胡言乱语。”

俞皇后心里火烧火燎。

她哪里是愿意对那些嫔妃客气?

可她从不得皇上喜欢,甚至可以说,有她这么一位皇后,是皇上的“耻辱”,是皇上这些年被沈氏钳制的“表象”。

她敢在后宫胡作非为,皇上找不了沈家麻烦,难道还不能找她麻烦吗?

只要不废后,责罚、禁足什么的,沈家根本不会为了她出头。

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有沈家了。

这让俞皇后如坐针毡。

前些年,她还能揣摩着皇上的底线,与嫔妃们小过几招,如今,她一动也不敢动。

一旦出了岔子,皇上极有可能会起废后的心思。

俞皇后在心里狂骂颜敬妃。

仗着有两个儿子就无法无天,去招惹冯婕妤那个连娘家都能咬的疯婆娘,现在知道怕了,就两害相较取其轻,觉得她俞氏好欺负,在御书房里这么唱戏……

心里骂归骂,嘴上,俞皇后只能劝着、哄着朱钰。

“钰儿,皇上心如明镜,岂是能叫颜敬妃这种小伎俩糊弄的?他定然是看穿了她的把戏,把九皇子送去常宁宫,只不过是心疼儿子,不是信了敬妃,皇上不会因为她的挑拨而怪罪你,”俞皇后道,“你也别气,让她闹去,我们隔山观虎斗,她把两个儿子闹废了,不是正好?”

朱钰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俞皇后:“母后,您这是担心朱渊、朱谅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