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无声间崩碎成粉,幽蓝色的电光,如同万千细碎花纹,瞬间贯彻古运青全身,寒毛直竖,毛孔发亮。

他七窍之中都游出电丝,仿佛要做不甘嘶吼状,只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的出来,终至颓然,没了动作。

光阴柔缓,缓缓无声。

两个多时辰之后,燕平生只觉伤势彻底痊愈,缓缓收了功,刚一睁眼,眼角余光就瞥见石渠舵主的身体,静静躺在一边。

“这是?”

“那个一路追杀你的人,已经被我诛灭。”

关洛阳说道,“现在这是燕石渠的尸身。”

燕平生身子微微一震,望着那具尸身,手掌已经覆上了燕石渠的双眼,低声道:“我儿……”

东方杰、刘子言、花若青之前就已经陆续醒来,虽然身为轮回者早就见惯生死,对着这一幕,也不愿打扰,各自无声。

如今也就只有一个苏回,沉浸在新得的功法之中,对外一无所知。

燕平生过了半晌才说道:“洛阳真人,我想带我儿,回川蜀故地安葬。”

“可以。”

关洛阳说道,“我对你七杀教已有所了解,虽然不免有些蛀虫,但放在北边这些比烂的教门里面,你七杀教,与齐鲁之地的榆园军,都可谓当世清流。”

“可是治理一方,光有好心是不够的,你们的制度太多缺漏,我这里有本书,讲的是治政之法,你且带上。”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本长一尺,宽七寸,厚三寸的大书来。

这是关洛阳刚才花了点时间,以电光焦痕为字迹,写成的一本宝典。

另有一本薄些的册子,也跟那大书一并飘了过去。

“册子里面,是我刚刚筛选出来的几门武功。”

“你修炼太岁武道,自辟前路,修行之中,难免有许多疏漏,虽然如今有九重天的境界,但其实连七、八重天时该挖掘的潜力,也没有挖掘出来。”

“修炼这几门武功,可以补足根基。”

这几门武功虽然是从古运青的记忆中选出来的,但加了不少关洛阳自己的注解,深入浅出,最合燕平生的路数。

燕平生的资质,其实极高,只凭一点太岁肉带来的便利,加上旧有的那些最高不过三星级的拳脚武艺,就能够突破到如今五星级的境界,天赋毅力,都是当世佼佼者。

但是太岁武道的境界划分,其实都是照搬的远古文明的肉身修炼之法。

远古文明的修炼体系发展成熟之后,都知道,在修炼到第七重天的时候,就应该要改造自己的血肉真性,修炼成“百气真身”。

远古文明的那个种族,虽然不是人类,外观反而更像某种巨蟹,只要成年就有几十丈横宽,但是他们也跟人类一样,天生只能利用大气中一小部分的气体元素。

茫茫大气,无处不在,却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是对身体有益的、有用的,其他种类的气体都无法利用,实在可惜。

所谓的“百气真身”,就正是要修改肉身细胞的内部结构,使得很多本来无法利用到的气体元素,也成为对人体有用的物质。

打个比方,一个没练过百气真身的七重天武者,平时还是只能通过五谷菜蔬肉食等等,来积攒气血,通过锻炼,来增加气血活性。

而如果修炼过了“百气真身”,那平时就只要吃空气就够了,甚至吃空气还能吃出大补的效果。

此种肉身,再去吃那些正常食物的话,利用率也会大涨。

燕平生这个九重天,之前打不过古运青,也有一大半的因素,就在于这一点。

他就像是一个患了侏儒症、骨质疏松等多种虚弱病症,还常年保持饥饿状态的成年人,去面对一个整天泡在补药罐头里面养出来的肌肉蛮子青少年。

燕平生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东西,但接到这两本书,也大礼拜谢,非常动容。

“这凡尘间,善恶到头未必有报,但遇上了我,就该有了,这两本书,正是你的善报。”

关洛阳挥袖道,“去吧,你先行一步,我也即将南下,不久之后,我们会有重逢。”

燕平生再拜谢了一回,就收了那两本书,带着燕石渠的尸体离开了。

待他走后,关洛阳才向东方杰等人笑道:“你们几个,也不用羡慕。”

“你们既然不甘隐居,选了要与我同行,我要做事,也难免要用上你们,自然该给你们一些好处。”

“盖因你们三人都有完好肉身,我本来想这一界武道氛围不错,得了当地高明功法后,让你们参考当地武道修炼,或许更有益处,不过现在看来,当地武道与你们都不太合适。”

关洛阳悠然道,“只好另外费些心思了。”

花若青用蛊,关洛阳向她一指,传了她一套来自乌黎毒宗的《六虫罡煞剑蛊同流》。

刘子言学佛,关洛阳取如来神掌部分意境、揉合道法人间的佛门念力法咒,传了他一套咒语。

东方杰练武,关洛阳更是来了兴致,以太清仙道正宗玄门炼气法的视角,为他现有的武功做了一套导引图,让他好好修炼,尽快将原有的武功根基梳理升华。

三人兴奋之余,心中又都不免有些忐忑。

苏回好歹还是去天子渡办了件事,回来之后才得到功法传授。

他们三个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先因为观摩大殿,解决不少从前修炼上的困惑,现在又拿到这样几乎为他们量身打造的高明功法。

关洛阳叮嘱道:“先好好练着,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要大展拳脚,验证进度了。”

东方杰多问了一句:“刚才说要南下,第一程,应该是豫州,闻香教的地盘吧?”

“不错。堂堂古中原,号称九州腹地,十省通衢,黄河洛河哺育之所,繁衍数千万百姓,现在居然被一群敛财无度,愚弄生民的邪道贼人所占据。”

关洛阳哼声一笑,淡淡说道,“我姓关名洛阳,不先将这河洛之地平定了,岂能称心如意?”

况且八卦教那帮货色预备施展的手段,也是要以那一片土地为中心的。

关洛阳话音一落,抬头看了看这座殿堂。

这座金色大殿,因为内部生成了小空明星象阵法,经过这么多天雷淬炼,也已经形成一件不错的法器,可以称之为“小空明宝殿”。

关洛阳一念驱使,就可以令这座殿堂脱离地面,悬浮起来,缓缓飞行。

不过他有心参悟远古文明的修炼之法,拿来进补自身道路,也需要一个实践的东西,心思一转,就换了个法子。

……

豫州地势,呈望北向南、承东启西之势,西高东低。

北、西、南三面,由太行山、伏牛山、桐柏山、大别山,沿州界呈半环形分布。

中、东部,为黄淮海冲积平原,西南部为南阳盆地。

闻香教占领了豫州之后,就把他们的总坛,设在豫州东部的开封府。

这开封府本来就号称是“八朝古都”,历朝历代以来,虽然有时候也遭兵祸,但依旧有种种古迹遗留,兴建甚是繁荣。

闻香教的总坛定在了开封府之后,教中的高层不但跑马圈地,各建府邸,教主徐寿儒,更是大兴土木。

开封府最繁荣的城区周边,号称有五湖四河环绕,徐寿儒在五十年前,号称要取五湖四河的意象,建造九座宫殿,九九归一,大吉之数。

五十年下来,这九座宫殿,都陆续被他选址建成。

九座宫殿之中,他独爱原本铁塔所在的那片宫殿。

那座开封铁塔,八角十三层,号称天下第一塔,始建于北宋年间,徐寿儒为了修建新的宫殿,嫌弃那座铁塔老旧,把其推倒,重建了一座十八层的高塔。

这座新塔,又号称天香塔楼,徐寿儒经常在其中最高的一层宴请宾客,时常传说,宾客在那里能见到天女下凡,望见仙宫云阙,享受极乐。

这一日,一大清早,闻香教的弟子又开始在这座高塔之中,忙碌起来,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教主早就下令,今天晚上的大宴,他要宴请贵客,务必要拿出最高规格,若是有一丝怠慢,平日里负责天香塔楼上上下下的八百余名弟子,都要受罚。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天香塔每一层的檐角下,都已经挂上了八角琉璃宫灯,内里烧的是无烟的蜡烛,点的是浅淡宜人的桂花香料。

塔里的闻香教弟子们,提灯托盘,走马灯一般螺旋而上,层层灯火通明,上下璀璨,照的周围数里一片辉煌。

几十里外的百姓居所,也有人从低矮的屋子里面推窗眺望。

窗边趴着的小孩,满眼都印着那天香塔的灯火,映得乌溜溜的眼珠里面,也有点点璀璨光明,嬉笑喊道:“爹娘,我闻到那边飘过来的肉香了。”

为娘的凑在窗边,靠着月光缝补衣服,闻言责怪道:“去球儿吧,隔着几十里呢,你能嗅着个球?”

做爹的拍拍自家孩子,笑道:“我也闻着了,真是肉香,可不是那边飘来的,是街尾李二狗家的呢,他家有点儿闲钱,虽然上不起大酒楼,但能买到点好香料呢。”

“教里的大小老爷做的香,卖的比那真的山珍海味便宜多了,但嗅着的那个味儿,据说是一模一样啊。”

补衣服的妇人叹了口气:“好容易攒点闲钱,都给他们弄这虚头巴脑的香给勾去败干净了,那香味儿又不是真能进肚子。”

天香塔楼的顶层,徐寿儒已经缓缓落座。

他鼻尖略微动了动,已经嗅出面前这桌上摆的那一碟炒雀舌,因弟子来的时候,走的太快,吹散了热度,香气浅了几分了。

旁边早有侍从察言观色,瞧他眼神就知道不好,急忙取了一盘新的炒雀舌来,将那一碟替换了。

因为今日这宴会,比预定的时辰晚了一刻,又是到了时候才临时通知的。

后厨里面许多要趁热吃,吃新鲜的好菜,不得不另做,之前备下的那一份就堆在那里了,估摸着之后也吃不完,也就是丢了罢了。

好在之前备的食材有多份,就是再推迟几次,也还能重备出一场最新鲜的完整宴席来。

“今夜,本来我是来宴请上使。”

徐寿儒开口说话,先向坐在一旁的一位中年文士拱手致意。

那中年文士,三绺长须,相貌不凡,气度清雅,笑道:“徐教主劳苦功高,不日就将要列于我神殿正式族谱之上,与我更是交情匪浅,直接称我谢满江便是了。”

“不敢不敢,托大叫声谢兄吧。”

徐寿儒哈哈大笑,又向另外一边说道,“太行十三旗军中过来的黄旗将军叶兄,也是十载难逢的贵客,正好一同聚会畅饮,笑谈风月。”

“更是没有想到,大明会居然也来了一位使者,朱永忠朱兄,意外之喜啊!”

那叶黄旗向徐寿儒回礼。

旁边一个蓝袍玉冠的男子笑道:“大明会虽然远在雍凉,与闻香教之间,隔了一整个八卦教的地盘,但我们王爷,一向钦慕徐教主这样的风雅之人,特地命令我带来一件礼物。”

这个朱永忠,正是这场宴会推迟的原因。

他旁边有人递来一个锦盒,被他起身接过,揭开锦盒,展开一幅字画。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此乃宋代高人白玉蟾的真迹,正合闻香教主的清名。”

徐寿儒看了,颇为惊喜,仔细端详,爱不释手,好生收起之后,连敬了朱永忠三杯。

众人谈笑几句,虽然各怀心思,面上倒也笑得开怀。

却在这时,朱永忠突然说道:“其实我家王爷这回派我过来,还有一件大事,要我知会教主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