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了吗?”头顶传来震怒的狂喝,闻乐猛地抬头,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九十度翻转,横腿一扫,“哐当”一声,刀柄落地。

江清峰看着对面之人低垂着头颅不敢直视自己,心中动容。

朋友,很多年前,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权利,记忆里没有勾肩搭背,更没有开怀大笑,有的不过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杀人与被杀。

从小他就要学会如何接受自己背后永远不会有人的事实,那时他被蒙住双眼,站在悬崖边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狂风与背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石子,稍微一动,粉身碎骨。

他想赌一把自己的运气,看看这个同样带着面具的少年会不会是自己第一个朋友,所以他选择对身后的危险视而不见,甚至纵容,将毫无防备的身躯特意暴露在对手眼前。

而他自己却在一旁欣赏,对面的少年眼里闪过恐惧与惊疑,甚至连那转瞬即逝的担忧也被他揽进了眼底,心脏被狠狠一撞,神志破碎成纷纷扬扬的光圈,在脑海里炸出了花。

寒冷深渊里拼命冒头的野花终于得见阳光,久逢干旱里苦苦挣扎的干渴终于得遇甘霖,心底最深处疯狂的念头一点点旋转,下坠,沉浸在这场不愿醒来的幻境中。

背后冰冷的寒意,眼前欲言终止的双眼,顷刻的温暖之后却是极致的冰冷刺骨,沿着脊背一层一层攀爬,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冻住铿将跳动的心脏。

那人选择了视而不见。江清峰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头昏脑胀,他们隔着人群冷冷相望。

那人却在即将爆发出的不甘中微微低下头去,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头顶,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冷汗随着细腻的毛孔一点点渗出来,顺着光洁的额头,沿着精致的下颌线,汇集在下巴上,嘀嗒落地。

刺眼的白光在他眼前聚集,直直冲入他的心脏,他却毫无察觉一般一动不动,该不该救他呢?

江清峰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骨子里的信仰让他无动于衷,就这样吧!一直沉下去,沉下去,沉到深海里,沒入黑暗里,他可以不用再假笑,不用在扮演另一个自己。

“是你来接我了吗?”远处恍惚的人影踏着火光走来,向他伸出双手,很快又远离开去。

那双手清秀修长,骨节分明,中指上还带着薄薄的一层茧,将他拉出了鬼门关,给了他家人的温暖。

江清峰眼角不知不觉涌上泪花,欲坠不坠,水滴顺着三千发丝将自己慢慢裹紧。

那人清脆干净的声音空灵幽静,“快回去吧!去救他,像我那样。”

身影慢慢得远离,在眼前如同牵线木偶被拉开,逐渐模糊不清,看不到踪迹,直到消失不见。

“回去救他。”江清峰带着一声呢喃穿越火光从天而降,落在了那把刺向闻乐的尖刀之上,随着一声怒吼,将那人踹的飞远。

闻乐一双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微光,最终化成泪滴,在眼角轻轻划过,只是很快就被风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瞎说什么胡话,老子爱命爱的不得了,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再慢一点老子就他妈的要见阎王去了,你还行不行啊?”江清峰听着熟悉的揶揄,转身踢走了另一个扑过来的村民。

闻乐也没闲着,一掌劈将过去,赶走了江清峰身后几个持棍欲扑的人,边在嘴里继续嘟囔,“这回老子是湿了手沾面粉甩都甩不掉了。”

两人紧紧依靠,脊背相抵,留一个后脑勺相对,一声含糊不清的“对不起”随着耳畔拂过的清风不见了踪影。

江清峰嘴角微微勾起,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笑意,“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清。”

“滚,耳背自己去治!”

记忆里自己伤痕累累,那人拖着一双血肉模糊的双脚在山林里带着自己攀爬,在耳边唐僧念经式地念着相信别人没什么不好。

是啊!相信别人没什么不好,尝试过痛苦才能回味甘甜,那样的滋味永生难忘。

夜已深沉,月光挂在屋檐上缓缓玉坠,远处连绵的山看不到原本的轮廓,漫天星辰不言不语,看着凡间这场闹剧。

四人被紧紧围困,双拳难敌四手,那些村民倒下一个,站起来一个,前仆后继,杀红了双眼,哭喊声,疼痛声,充斥在整片耳朵里,久久挥散不去。

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逝,双腿渐渐使不出一点力气,围拢的人群黑压压的看不清面容,最后都只有一个目标,要他们的命。

闻乐喘着粗气,有些不悦地扯着江清峰的肩膀,带着最后的质疑道:“你快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喝假药?”

闻言,封玄霆转过身去,一双冷淡的眉眼盯着江清峰不放,也在等一个答案。

“我在看到这瓶药和纸条的时候,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当然也顺着线索摸出了她最后的计划。”江清峰看向封玄霆,嘴里吐露着含糊不清的解释。

封玄霆:“你为了不打破她的计划,所以同时瞒着我们,可以理解,可其实你就算告诉我们,我们服下真的解药,也可以随你演这一场戏。”

江清峰:“听我解释,其一我猜出来人是陈云儿之后就立马去了后院,果然见阿瑶已经被调包换走,当然陈云儿心心念念想救她,自然不会害她,于是我便放心让她继续假扮新娘。”

年元瑶一听,合着自己在柴房里头像条死鱼一样扭转着蹦哒,是因为自己的朋友对自己身陷囹圄持观望态度,一时之间江清峰被几人盯得心里发毛。

“其二呢?”封玄霆神色更冷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与来自地狱般冰冷的目光。

江清峰喉头一堵,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往年元瑶周围再次靠了靠,他肯定不会说出来自己就是想拿他俩试药,顺带看看这个解药到底多久才能生效,好下次自己改进一下,批量生产增加一下收入。

江清峰:“其二嘛,你们也看到了,我让阿瑶假扮鬼新娘,如果你们在场且提前知道,效果就没那么逼真,你们说是吗?再者我已经让那些村民不打自招了,不是吗?”

三人几道视线在他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留下一句“以后算账。”终于专心开始对待眼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