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近微因为劳动,脸泛着润润的一层薄红:“好,我把你的还你,其实你真不用给我买新的。”

谢圣远老气横秋说:“你看,买都买了。”

“那好吧。”张近微其实有点无奈,她冲他笑笑,表示礼貌,低头继续挥舞扫把。

女生是顶级小白花长相,高二分班后,男生寝室里自然而然又聊到她,但同时承认她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连话都很少说的那种人。谢圣远不懂什么叫顶级小白花,只觉得,张近微长了双狗狗眼,挺无辜的,可她戒备心很重,给人感觉十分矛盾。

下午彻底变了天,秋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风有些凉。张近微怕感冒,校服里换成那种圆高领秋衣,秋衣又土又旧,领子那皱的像一张苦瓜脸,她把拉链拉到顶端,再把校服领子一翻,就看不到了。

这种天气,复旦桥那没了读书的学生,张近微很喜欢这种天气,雾蒙蒙的,世界像某种程度的失真。她吃完饭,不太饱,又喝了两杯白开水。

只是,下雨天,他还会来吗?

伞上的小帽子掉了,一撑起来,伞布往上缩一片,张近微费劲往下拽了拽,还是选择到紫藤花架这边。

因为下雨,天色昏暗,大家基本吃完饭都回了教室,校园里没什么人,一股寂寥的味道。

张近微远远的就看到那里没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也许,他昨天生气了,也许没生气这种天气也不会来的。

她站了五分钟,但决定再等五分钟,如果单知非还不来,她不再等了。

烟雨蒙蒙中,男生撑着伞出现了。

张近微突然很气自己的伞,风吹着,她像是有点冷,等单知非走近了,紧张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雨不算大,但从藤架间隙落下来打在伞上,尤其清脆,单知非那把黑伞挺大,看着很结实,张近微见了他总会在脑子里奇奇怪怪想些什么。

“我答应过你,不会失言。”他声音冷冷清清的,不大热情,把hiby给她,“戴上耳机试试感觉。”

耳机是好耳机,降噪的,张近微试听的那瞬间觉得世界特别安详,特别舒服,她觉得光是听英语就要陶醉了,张近微总是很容易满足。

音效真棒。

她把耳机拿下,学着其他同学那种客气的样子:“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单知非手里拎着个袋子,头也不抬,他在掏笔记。

张近微心里有些讶异,他真不客气……她不好意思笑笑,脑子飞速运转,她能想到最高级的东西大概就是火锅肯德基什么,但她可请不起,最多不能超过十块钱。

单知非这才抬头,发现女生在笑,浅浅的,跟风一吹就能立马散了似的。果然,他看过来时,张近微就不笑了。

“你吃包子吗?食堂那种。”她挺认真。

单知非忍笑,却把袋子也塞给了她:“这里是三大科都能用到的资料,你拿着。”

啊?张近微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没有过早高兴,而是说:

“我没钱买你的资料,老师那的资料费我还……”下意识险些说出这事,她草草地结束掉回答。

“你不用总跟我强调你没钱,我看的出来,”单知非很直白地说,“我说过了,你只要付出镜头就可以,我找模特也要花钱的。”

张近微一手抱紧了袋子,沉默片刻:“其实,刚才我说请你吃饭,是客气一下,我只能请得起包子。”

这女生,怎么憨憨的……单知非低低笑了声,很短促,他换了话题:“你伞帽坏了?”

张近微有点懊恼说:“掉了两个,勉强还能用。”

“你等我十分钟,”他指了指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耳机,“可以听听力。”

张近微在他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虽然这么想,但她把耳机戴了起来。

说是十分钟,就是十分钟。

单知非轻喘着回来了,手里有东西,他裤腿上甩了泥点子,是从草坪那穿过时留下的。

他把一杯热奶茶放在长椅上,然后,让张近微用自己的破伞去遮挡。

“你替我撑下伞,”单知非把黑伞塞给她,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再拿下手机。”

张近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忙脚乱把袋子挂在手臂上,一面撑伞,一面替他拿手机。

单知非这十分钟买了不少东西,吸管、打火机、剪刀。

“离我近些。”他低下头说,张近微的脸一下红了,她犹豫,但还是靠了过去,以为是淋到他。

单知非抬头看看她,说,“我指的是手机。”

她恍然大悟,他是需要光线,窘迫中,忙退回些距离,手伸出很长用手电筒给他照亮。

男生很熟练地用剪刀剪了两截吸管,转过身,蹲下去跟她伞上其他伞帽比划了下,张近微忙跟着蹲下来。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张近微脸上的热火一直褪不下去,她眼帘垂着,觉得自己想发抖。

火苗一闪,单知非用打火机烧了烧吸管底端,又是一番比划,他用剪刀在准确的距离处夹出一个凹槽。

“寝室有针线吗?”他问。

“我没有,但宿管阿姨那里可以借。”

“很好,你会缝东西吗?”

“会。”张近微把伞尽可能举高些,她手有些酸了。

单知非身上有淡淡的皂粉味道,动作间,就这么顺着湿漉漉的雨雾弥漫开来。

“你看,”他微微偏过头,看到女生的睫毛长长密密的,“沿着这里,缝一圈就可以。你要是不会,请宿管阿姨帮一下忙,不用花钱修了。”

原来如此。

张近微情不自禁轻声说:“你真聪明。”

单知非似乎习惯了被人夸赞,淡淡的,只是说:“我不过习惯动动脑筋。”

他把打火机装裤兜,掐着张近微的两只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动作太快,快到张近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若无其事拿过自己的雨伞,把“吸管”交给她。

“奶茶你趁热喝。”

张近微很意外,她连忙拒绝:“我不要。”

一杯奶茶而已,单知非看她神情慌乱,说:“我买吸管送奶茶,我不爱喝这些东西,你不要,就当垃圾扔了吧。”

买吸管送奶茶?张近微疑惑地看着他,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笑了。两人视线撞上,单知非唇角扯了扯,“拿着吧,你该上晚自习了。”

手机上的手电筒还亮着,映着两张同样青春的脸。

“我说,那是什么人还在那站着!”不远处,德育处主任标志性的声音响起,很大,“哪班的,快点给我过来!”

第6章 铃兰(6)  ……

张近微一下变得很僵硬。

相比之下,单知非从容的多,思考几秒钟,他说:“你回教室,我跟主任解释。”

可是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跑呢?张近微很快想明白了,当她出现那种表情,奇怪的是,单知非仿佛很默契地就知道了她心里所想,改口说:

“我们一起。”

两人从绿植间的羊肠小路穿过,走过来,德育处主任手里倒真拿着把手电筒,像特务一样。

“徐主任,我给二七班的一个同学送些资料。”单知非措辞简明扼要。

德育处主任认出他,有些意外:“单知非?不是说你正忙着申请学校?”

学校总是各种小道消息乱飞,新的说法,是单知非放弃清北,准备出国。

张近微听出主任友善亲切的语气,那种对优等生自然而然就变软了不忍心责问的语气。在她的理解中,这是一种人之常情。

很快,单知非礼貌说道:“没确定,徐主任让她先回去上自习吧。”

“好好,那什么,你先回去上好好上自习。”徐主任的话跟被雨淋湿了似的,含糊不清,他说完,忙着又去问单知非些什么。

张近微很想跟单知非再说声谢谢,但没有,朝他张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慢。

资料挺沉。

奶茶还热着,张近微从来没喝过奶茶,在她眼里,那是好几顿好几顿的饭钱,不划算,也喝不起。

入嘴是一股醇厚的香甜,浸透味蕾,张近微全神贯注感受着吸入口中的液体,她人也像杯奶茶,洋溢着芬芳与甘甜。

她收好伞,挂在走廊里的把手上,安安静静进了教室。

过道那,左侧那组男生的书伸出来一截,张近微留意到了,她想帮忙推回去,但犹豫下,只是侧身过去了。

教室里忽然有一小阵骚动,有人在偷笑,很显然,这笑跟张近微有关,她目不斜视,静静坐到位子上,开始研究单知非给的资料。

统一a4纸打印、装订,旁边,留着他非常老道遒劲的字体,好像是后来补充的东西。不过资料看起来崭新、干净,不像是日积月累的东西。

“呦呦,这什么?”丁明清见机伸过脑袋,啧啧两声,“字好好看,像男生的字啊!”

张近微心里一跳,随即很大方地往她那挪了挪,说:“我借到的资料。”

“谁啊?”丁明清狡猾问,眼神闪烁个不停。

张近微笑笑,说:“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吧,语数外都有。”

丁明清满肚子疑惑地接过剩下的,一一摊开,垂着脑袋拿了支笔开始所谓的研究。

“每科都好详细啊,哇,细到每科每大题的提分技巧都有?”丁明清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她偏过脸,神秘兮兮的,“看不出啊,张近微你真人不露相,能借到这种资料?”

张近微很克制,她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可心里却忽的就插满了无数快乐的小旗子,迎风舒展。不是虚荣心,然而说不清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喂,”丁明清远比她防备,“只我们俩知道,别到处说,到处借了呐。”

张近微抬起头,看看她。

丁明清努努嘴:“嗨,咱们省竞争有多大,一分就是多少人?”

精明的笑容在少女嘴边一闪而过,她又悄悄眨眼,“近微,要不然,你今晚先把语文借我看看?你知道的,我阅读这块好瞎。”

张近微答应了。

丁明清甜甜一笑,抱她晃晃:“好近微,回头请你吃大餐!”

没有一个人是傻的,哪怕是丁明清这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女生,其实,大家都在暗暗较劲,在看不见的战场中各自积蓄力量。

整个晚自习,包括课间,张近微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她像嗅到花香的小蜜蜂,勤勤恳恳地在资料里徜徉,忽然,在一页资料最后的空白处,看到他写下的一行字:

虽然语数外最重要,但双b是本科入门,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