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文德留下的圣旨,独孤朝宣,先封为成王。在丞相尹国公的指示下,礼部很快就办妥,成王独孤朝宣的过继仪式。

自此之後,在独孤氏的宗谱上,独孤朝宣,不再是敬王独孤文礼一脉所出,而是为当今圣上独孤文德,和皇后尹续卿的长子。

依宫规,过继的仪式一过,朝宣便应该搬进宫里。可因为他未被册立为太子,还不能住进东宫。故,在文德回来之前,续卿为他安排,先住在正殿旁,其中的一个偏殿。

今日是朝宣进宫的日子,续卿本想去宫门口迎他,但想想,还是待在了皇后殿中,等着朝宣自己前来请安。

算算时辰,他也差不多该到了,续卿喝着热茶,在房中耐心等着。她坐在桌案前,任谁都看得出,她的神色,并不是平时那般的精神。

也难怪续卿会有这样疲惫的神情,霜月还在闭门思过,皇后殿中有许多琐事,需要她亲力亲为。另外,这宫里头,皇上不在,续卿是皇后,自然是要比过去,更加费心。

不过,最主要的,是她挂念文德的安危。

“皇后,成王来了。” 宫女上殿,前来禀报。

听见了传,续卿抬起头,“恩,让他在宣室等着。” 轻声应道。她在房中,先整理自己的身子,刻意地拖慢了些,让朝宣着实等上好一会儿。

朝宣......文德当日,虽然是玩笑话,但男女之间,弄不好,有时的确难以说清。何况,朝宣不是自己亲生,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儿臣参见母后。” 宣室内,朝宣一见续卿,便下跪行礼道。

“快起来,” 续卿笑得柔婉,“不必如此多礼。” 她让宫女上了壶茶,亲自倒给朝宣。

“坐” 续卿看向身旁的位子,对朝宣说道。

朝宣闻言,从地上站起。他走到了续卿的身边,却是直接没有坐下。他八岁的身子,站在续卿身旁,看上去大约比她的腰际,再高一些。

两人离得不远,续卿这样近的距离,才认真瞧了瞧他。

不似朝定公主一双水灵的大眼,出落得像安康,朝宣的外貌,的确长的很像文礼,可眉宇之间,轻皱的样子,倒是有些像文德。

“朝宣,为何不坐?” 看朝宣站得挺直,续卿不禁问。

朝宣拱手,直言道,“母后还站着,儿臣不敢坐。”

续卿听了,笑了笑,“是本宫疏忽了。” 她说,一边坐下,伸手把茶,放到朝宣的位子前。

“谢母后。” 朝宣见她坐了,便跟着坐。他把茶杯捧在手中,大口大口地喝着。

续卿安静的看着他。

独孤朝宣,按礼,算是自己的孩子,可续卿对他,虽然说不上生疏,但也不算是熟悉。

续卿沉静,自小变不喜与他人结交,和文德成婚後,每要出宫,也必定是跟着文德。真要说起来,只有是在敬王夫人怀着朝定公主时,那段害喜的日子,她为了照料敬王夫人,才在敬王府,见过朝宣几回。

不过,续卿也看得出,在这一点上,朝宣也是一样的。

朝宣还小,这一时间,虽说是改了称呼,对自己以礼相待,但心里是还没能接受,这个过继的身分。

朝宣喝完茶,“母后若是无事交代,儿臣先告退,明日再来请安。” 他空杯一放,起身道。

续卿点点头,没再多言,就让他出去了。

朝宣步子大,很快步出了皇后殿,他站在皇后殿外的高台上,环伺了一下四周,充满雄心壮志,瞬间没了方才拘谨的眼神。

这第一回的请安,没什麽特别之处,皇后也正是如他记忆中的一般,不冷不热。

“成王,是回偏殿歇息吗?” 他身旁的宫女,轻步上前,贴身问道。这个宫女,是续卿让内官挑过的,叫做沁儿,比朝宣大一些,长的很是标致。

朝宣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了,先去林园看看,本王想骑马。”

过去,朝宣没有文礼的允准,是不能随意进宫,至於林园的马房,朝宣只有在极为难得,皇上主动开口的时候,得了允准,才去过几回。

敬王独孤文礼,在外人看来,他是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甚至还有些纵情於女色。

可在与文德之间,文礼却是严守君臣的分际。

即使他与文德,是这样深厚的姐弟之情,从小到大,他也未曾有过踰矩。

像是进出宫里的马房,或是林园,虽然都是小事,照理说也没什麽。但这些是属於皇上的处所,文礼自己,若是非召,是不可能会随意出入。

对於父亲这样的谨慎,朝宣还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有些过於怯弱。不过,现在倒好,这宫里,如今也算是他的家了。

“走吧~” 他望着眼前的蔚蓝天,人还没到,可内心早已置身於林园苑地之中,纵马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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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皇后殿的平心宁静,安康府内,灵宛正和安康待在房内,家常闲聊着。

姜灵宛,自小就和安康走得近,加上之後又嫁进了独孤氏的家门,两人之间,就像姐妹一般。朝宣过继,灵宛虽然明知是迟早的是,但他是亲生母亲,心里头总还是有些不舍。

不过,今日,她不是为了朝宣的事情,来向安康吐苦水的。安康也察觉,灵宛是一个人来,若是平常,她应该会带着朝定。

“究竟何事” 安康看着灵宛,笑着问。那个笑容,灵宛看得出,那是由於自己与她交情至深,安康才勉强挂出的。

皇上对外说是身体抱恙,但人在锡安,灵宛身为文礼的夫人,这件事情,自然也知情。安康和皇上之间,并不那样一般,她会是这样担心,也是情理之中。

“有一事,灵宛想先和长公主禀报。” 姜灵宛,无意再加深安康心中的忧虑,她忽略安康脸上的愁容,没有去提到皇上。

“何事?” 安康提了声调。

灵宛像是难言,低下头,替自己倒了杯茶。倒完却也没喝,是在思着如何开口。

安康等着,不催她。

“大夫说,我又有了。” 灵宛吸了一大口气,她说完,将桌上的茶,一口喝下。

安康抬眉,是惊讶。

“什麽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安康惊喜地问,明明前些日子,灵宛才同她抱怨过,说文礼不碰她。

竟然这麽快,就又有了。

“两个多月,” 灵宛是第三胎了,她倒是冷静,“适逢宫里有事,敬王的意思,是在皇上的病体康复前,先别张扬。”

“恩” 安康点头,表示同意文礼的看法。

灵宛喝着茶,“长公主就不问问,是怎麽有的?” 她俏皮地抬眼,看了看安康。

在独孤氏面前,谈论这种床上的私密事,灵宛知道自己,是在关公面前耍着大刀,班门弄斧而已。

灵宛只是想,皇上不在,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和安康说说话,逗她开心。

“你要说,本宫就听。” 安康闻她一言,果然笑了,让沉香换了一壶茶,陪着说道。

“我让下面的人,上盈春阁去打听,看那些青楼女子,都使些什麽招数,” 灵宛把头一侧,靠近安康了些,

“招数?” 安康听见灵宛的用词,忍不住轻笑一声,她勾着耳後的长发,微笑道。

灵宛没有理会,她大致说了一下内容。安康玩着手上的空杯,笑着听。

简而言之,是在夜晚,是在马车上。

“等皇上康复,长公主也可试试,” 灵宛说完,用力握紧一下安康的手,

“记得,还要蒙着眼,文礼平时好强,可一蒙眼,就不行了。”

有了身孕,灵宛身上的霸气,又回到了那个虎虎生风的敬王夫人,和先前烦恼的样子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本宫知道了。” 安康会过她的意思,笑着回道。

这时,沉香在外通传,说是敬王来了。文礼是因爲灵宛怀着孩子,不放心,才亲自来接她。

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文礼还是这样小心......灵宛和安康,相视而笑。

“侄儿见过姑母。” 文礼一走进来,就先向安康行礼。

时候不早,灵宛也实在坐得够久,安康只稍微叮咛了些,就让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回府。

只是,文礼和灵宛还没走出大门,安康府大门口的掌事,带着一身戎装的传令,就快步穿进了院。

传令手上拿着的,是锡安来的军报。

“灵宛,你先回去。” 文礼看着传令,与自己擦肩而过,脸色一沉,对灵宛说。

“恩” 灵宛知道事情轻重,转身上了马车,先回府去。

文礼在院内,等了好一阵,待传令退下後,他得了安康允准,才进到宣室。桌案上放着的,是方才呈上的加急军报。

封缄已拆。

“姑母,锡安有消息?” 文礼转头,问到安康。他的神色,不见焦急,似乎对军报的内容,已然有底。

安康站在窗边,没说话。她看了看桌案,意思是要文礼自己去看。

文礼走上前,拿起,一眼便看完,脸上还是没有什麽意外的神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安康从文礼镇定的双手中,取回军报,她揉着额侧,又将内容,从头到尾,重新看过一次。

亲征......这军报上的,真真切切,是文德的字迹。另外,跟着军报传来的,还有文德一封亲笔的私信。那封私信,安康握在手中,没有让文礼看见。

“你二人早就说好了?” 她看着文礼,又问。问话中,不带任何情绪。

文礼还是不作声,他呆然地看着安康,是默认了。

“难怪,急着要立这个太子.......” 安康的心,本就悬着,如今全都揪在了一起,她无力地坐在案前,眉头紧锁,喃喃道。

“姑母.......” 文礼见她不好受,站在一旁,担心地说。

安康原本还在沉思,听见文礼说话,抬头瞪了文礼一眼。

文礼赶紧住口,不敢再说。

凝重的空气,於房内集结,无声至极,文礼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在这样静止不动的画面中,只见安康突然伸手,点起手边的蜡烛。意思明显,未免消息走漏,她想把军报烧了。

蜡烛点燃,可安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这样的举动,文礼全都看在眼中,他心里清楚,姑母为何迟疑。

皇姊亲征......这份军报,除了姑母和自己,怕是还有一人,应该要让她亲眼看过,知悉此事。

“文礼,你亲自去皇后殿,通传皇后,说是本宫有事,让她来本宫的府里一坐。”

正如文礼所思,安康最後还是收回了手。她灭了蜡烛,把军报握在手中,对文礼一声令道。

“侄儿立刻就去。” 文礼应声,飞马疾驰,用最快的速度,前去通传。

文礼走後,安康在房中,望着手上文德送来的私信,陷入思酌。

皇后......安康把私信折起,然後起身,取出放着文德玉戒的木盒。她将折好的私信,和玉戒一同,收在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