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对于这些诗书经史的东西也并不怎么懂,她生为女子,当年虽然受过父亲开蒙,但是毕竟年幼,后来家变,虽然邵氏有心指导,然而毕竟是心力不足,所以其实她最多不过是识得一些字而已,只是眼下,她必须要为自己找些事情来做,否则难免总会胡思乱想。

关于宇文冬的,关于宇文图的,关于邵心的,关于许宁的,当然,更多的,是关于宁渊的。好在还有宁泽与母亲在与她一道等着,几人说说话,多少是能将那担忧减轻一些。

宁渊担心她走夜路会不安全,其实她有何尝不会担心他?虽则他是男子,可是近日京中多热闹,贵人也多,像他们不过是出去一会,便遇到了宇文冬和宇文图,宁澜担心若是宁渊不小心遇到了哪个显贵,惹恼了对方会如何。只是担心是没法子的,她可拗不过宁渊。

邵氏在他们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闲着,早早的准备了元宵等着他们。宁泽正是小孩子,一天读书下来可累坏了,又和宁澜在外边流连了这么久,看起来明明是饿了的,只是宁澜和邵氏劝他先吃,他却执意要和她们一起等宁渊回来。

宁澜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得不说,宁泽这样,她虽是有些心疼,但是的确是欣慰的。

他小小年纪便懂得体恤长兄长姐,宁澜自觉心中安慰,却又感伤他自小没了父亲在跟前引导,她不时常在身边督促,母亲和兄长每天也忙着做事,她生怕宁泽无人管束会走岔路,好在,宁泽虽年少,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他的功课也并没有落下,这是宁澜最欣慰的事情。虽然宁家的人以后未必能再度入仕,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宁泽能多学些东西。

只是宁泽却悄悄告诉她,自己并不想继续到学堂念书了。

宁泽所读的学堂之中,夫子为人倒是极佳,同窗多是一些纯良的少年,宁泽与他们倒也是合得来,只是最近开始,夫子授课多是与科举致仕有关,当年宁家出事之时宁泽虽然年幼,可是这几年下来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见到夫子的授课难免便有些触景伤情。

宁澜却不好说什么,只是幽幽一叹。

官奴出身本就不能入仕,加之先帝当年的旨意,宁家想要通过科举翻身——的确是有些困难了。

正不知道如何安慰宁泽,手足无措之间,好在,宁渊回来了。

一道跟来的,还有佘曼妮,她是来和宁澜对账的。

一番算计下来,天色已是大晚,邵氏便招呼着佘曼妮留下来一道吃元宵。

佘曼妮却也没有时常女子惯常的那种扭捏,倒是十分爽快地应下,席间少不得问起宁家的情况,听闻宁家是奴籍,面色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却也并不鄙夷。她还拿出几个花灯,十分得意:“这是我赢的,给你们看着玩儿吧。”

宁泽瞬间便有些尴尬,他先前那么费劲才猜出谜底,却没想到佘曼妮一个女子却猜出了那么多,看那几个花灯的样式奇巧,想来那上面的谜面定不会简单。

宁渊也很尴尬,同时也很懊恼。他先前以为不过是陪着佘曼妮去拿了东西便好,哪知佘曼妮非要拖着他去逛灯市。他本意是想快些回来的,只是佘曼妮这人啊,偏偏就是不肯放过他,因此此时看向佘曼妮的眼神便有些责怪,同时因为自己原本是帮着宁澜做事却跑去闲逛的事情,有些脸红。

佘曼妮面上全无扭捏,对于宁渊的尴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却也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宁泽赢来的那个已经坏了的花灯:“啊,那个花灯我也见过的呢,那上面的谜面可难了,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小弟弟你告诉我谜底是什么好不好?否则我会一直记挂着怕是会睡不着呢。”

宁泽总算觉得有些面子了,面上终于多了几分神采,却是仰起头:“不告诉你。”

宁澜想,这佘曼妮除了偶尔说话举止怪异一些以外,倒是个豪气也知情识趣的女子。

只可惜自己出身不佳,若是宁家还未落败,她或许愿意与这样的人深交。

佘曼妮留下,为的,自然不是蹭饭。

饭后,佘曼妮唤过宁澜,将之前她交予自己的那张笺子递还给她,想了想,忍不住多嘱咐一遍:“你在宫中万事小心,千万别轻易相信什么人。”

宁澜因笑:“这些我都是省得的。”

佘曼妮却是不觉得她说的便是她所做到的,只是摇摇头道:“你终究还是把别人想得太简单了。”

“拿着,”她将那张笺子郑重其事地交还给宁澜:“你把这东西收好,回宫之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给了我之后我并没有还回来。”

“这是做什么?”宁澜不解:“不过就是一张写了要采买的东西的笺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何必如此慎重?”

佘曼妮摇摇头:“你不懂,总之你好好收着便是了,千万别让别人知晓了,若一直相安无事倒没什么——他日若是真的出了事,这东西,或许还能保你一时。”

宁澜沉默,突然道:“琬笙姐姐总不会害我的。”

“她未必,可是别人呢?”佘曼妮摇头:“你太天真了——再说了,我不信你口中的那什么姐姐对有些事情全然不知情。”

“是杜婕妤?”宁澜自是不信,想想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些香料胭脂而已,佘姐姐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

“原来她其实是姓杜的……”佘曼妮似乎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摇摇头:“是否是大惊小怪日后你便会知晓,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想了想佘曼妮终究只是叹气:“你回去之后,若是无人问起这笺子,你便暂且放下心来,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如我说的那样回答,并且切记以后做事绝对不可大意,不要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就算答应了,也定要事事小心才好。”

“至于直接交代你做这事情的那人——”佘曼妮看了宁澜一眼,虽然不忍,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不管过去她待你如何,从今往后,你对她,还是要多一分防备才好,否则他日受罪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琬笙姐姐她……对我是真的好。”宁澜不想听她怀疑琬笙的话,毕竟琬笙与她相交多年,对于琬笙,宁澜自觉自己对其算是十分了解,琬笙待自己又是真的好,自己没道理疏远了她;而佘曼妮自己不过彼此见过一两面,连相识都未必能称得上,怎么可能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几句话便疏远与自己认识十数年的姐姐?不过她虽怀疑,但毕竟对佘曼妮还算是有好感的,因此也不好当面反驳佘曼妮,她相信佘曼妮是出于好意,虽然这好意她并不心领,但也不会让佘曼妮面上不好看,因此只是淡然点头:“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