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蹙着眉:“皇祖母您说什么呢,我这是在想着医书呢。”

太后没想到是这样,一时也有些尴尬,勉强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啊,哀家还以为……”

还以为是动了凡心呢,原来竟是自己想多了么?

她又凝神看了半晌,发现孙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再也看不出什么。太后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瞧中了顾准,还是只是偶然关心一下。

沈令仪强壮镇定,应付完了太后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觉得,明儿她还是不必再来了。

顾大人那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若是在闹出点什么叫皇祖母以为她心仪对方,只会给顾大人添乱。不过,皇祖母猜的也没错,她确实挺担心顾大人的。那北元可是鞑靼人的地盘,龙潭虎穴一般的地界,也真是难为他要亲自去一遭了。

其实何止太后呢,就连沈令仪也想知道,那个阿剌海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莫不是真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顾准留在北元?

阿剌海公主还真这么想。

眼瞧着启程的日子一天近过一天,阿剌海小公主的心思便一日好过一日。若不是乌恩拦着,她甚至今儿就想去顾准府上找一找他。

乌恩只觉得这位小公主当真是被宠坏了,再三劝阻:“若您这会儿过去,只怕大梁的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顾大人随我们一同前去的。”

这些日子的交手,让乌恩知道大梁这位皇帝是有多护犊子了:“公主,您这点小心思还是死死瞒着比较好,真把人吓走了的话,可就没谁跟您一道回去了。”

阿剌海公主果然被他说的给唬住了,只是她又不愿意承认顾准不愿做她的驸马的事实,固执道:“咱们的上都哪儿不好了?要什么有什么,比这京城可自由自在多了。”

乌恩心道,这话也就他们这位小公主说的出来,可问题是说出来谁信呢?

他们为了从大梁买盐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力气,这回进京不就是为了同大梁做生意的吗?倘若真的什么都有,那也不必求着人家做生意了。终究还是比不得人家,人家愿意去那儿做驸马才怪呢。

乌恩只随口安慰了一句:“先将人请到上都再说吧。”

“也是。”小公主想到往后,又甜甜地笑了一下,“等顾大人到了上都之后,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小公主是真心觉得上都比京城好。

她父汗这次真是做了一件大好的事,若不是他,自己断不能如愿以偿的。此番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谢一谢父汗。小公主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在她心里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这回看中的驸马也一样,小公主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父汗跟母亲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说什么请顾大人前去作画都是假的,给她选驸马才是真的。

反正她是不会放顾大人走的。

又一日过去,终究是到了顾准启程的日子了。

沈元灏知道顾准今儿要走,去兵部点卯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比平常多了许多,也真切了不少,倒是让外人看的离奇,心中默默猜测二皇子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怎得心情好成这样?

城门外头,随行的官兵正在出城。

顾准身边看着不少侍卫官兵,这些人得了上头的吩咐,这一路只需保护顾准一人就足够了。

顾长安兄妹俩也跟着一道出了城,随行的还有秦王一家跟李家祖孙三人。

沈元彻今儿特意请了假,就是为了送一送顾准。李钰也是因为担心,所以特意让他祖父祖母带他过来。光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耽搁了不少时间,若不是后来李老太爷强令他们不许说话,这两人没准还有的说。

最后两个人都被李老太爷拉到一边了,不许他们再唧唧歪歪了。

唯有兄妹两因舍不得顾准,继续留在原地跟顾准依依惜别。

眼看着时辰已经到,顾长乐还是恋恋不舍地拉着顾准的手,缠人道:“哥哥,我们能不能——”

“不能。”陈姑姑冷酷无情地拒绝。

顾长乐一下子就低沉了起来,小声道:“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管说什么都是不能。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若想耽搁你哥哥上路,就继续哭。”

顾长乐憋着嘴,看了看孤枕,又看了看韩斯年,最后乖乖地退了一步,站在二哥身边。

顾长安牵住了她的手:“妹妹放心,大哥很快就能回来的。”

“行了,官兵已经全都出了城,不能再耽误了。”陈姑姑打断道。

顾长乐偷偷看了韩斯年一眼。

韩将军立马站了出来,打算帮着说两句话,可是刚站到陈姑姑跟前,触及到对方冷淡的目光,韩将军忽然就不敢说了。

“那个……你们走好啊。”

说完,韩斯年也觉得自己没用。

顾准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家韩将军啊,对付敌人手起刀落,怎么对上了陈姑姑却只能认输呢?

真是一物降一物。

有陈姑姑坐阵,顾准对这两个孩子还真的不担心。同一行人告别之后,顾准便坐上了马车,跟着大梁的军队一路往北,渐渐走出了京畿一带。

这一路上顾准隔两日便会给京中写信报平安。

他们走得还算安稳,且护着顾准的人有不少,这么多人守在旁边,也隔绝了鞑靼人的视线。

阿剌海公主有心想跟顾准多亲近亲近,可事实却是,他们连顾准的马车边儿都摸不到。

大梁那群人,防她跟防狼似的,实在可恶!

不成,等到了上都,一定要让父汗狠狠的惩治他们。

第169章 途中  另有打算的乌恩

行了一月后, 离北元的地界已经并无多少路程了。

如今与顾准同行的还有朝中的几位大臣,顾准认识的不多,一个是兵部侍郎中吴承安, 一个是鸿胪寺的长官, 名唤周胥。两个人都还算年轻, 毕竟, 若是年纪大的也不会被派到这儿来。

周胥与李家大公子李瑾是同僚, 得了李瑾的嘱咐,这一路上对顾准都多有照顾。至于吴承安,他仿佛对顾准有些成见, 平时并不主动说话。即便不得已非得交涉,也必定抬着下巴看人, 有些瞧不起的味道。

顾准猜测这大概是因为沈元灏的缘故,沈元灏在兵部很有些势力,沈元灏不喜自己,兵部的这些大臣多少都会受其影响。

不过也仅仅是说几句酸话罢了,吴承安还不敢表现的太明目张胆。他也是有脑子的,知道这回出动了这么多的士兵, 大概只是为了保护顾准一个。这人还真是御前红人, 出门在外都有这么多人跟着,实在很难叫人不嫉妒。

又一日晚间,因为车队没有赶上驿站,所以只能选那个合适的地方席地就寝了。

三个人加上一个韩斯年围坐在一块儿烤着火。

今天白日里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叫人坐着都不舒服。周胥往火旁边挪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真没想到,这样的天儿, 晚上竟然还会这么凉飕飕的。”

所以说,这出门的时候最怕下雨了。

顾准看了一眼天色,道:“明日应该晴了。”

周胥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看出来,他颇有些惊奇的看着顾准:“顾大人还精通天象呢?”

“哪里就精通了?只是看的多了,多少知道些规律。”

吴承安凉凉地笑了笑,他就看不得顾准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话说的这么早,倘若明日依旧下雨岂不是自打脸面了?顾大人年纪轻轻,为人还是踏实一些比较好。”

话音刚落,旁边传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

吴承安看过去,只见一根手腕粗的树枝被韩斯年徒手折断!

韩斯年觑了吴承安一下,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将树枝放进了火堆里,接着又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再说试试?

吴承安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下去的话,没准也会被扔进火里。

他还是闭上嘴明哲保身吧。

周胥讪笑一声,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赶忙扯开话题。他是个会说话会聊天的,知道顾准家中还有一双弟妹,便主动问起他们俩。

于是气氛又重新开始缓和了起来。

还没多久,鞑靼那边忽然来了人,这来的人顾准还认得,正是当日输给他的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也正别扭着,自那次输了之后他一直不愿意再见顾准。只是今儿晚上他不得不过来。

到了之后,阿古达木也不愿意给顾准什么好脸色看,只是匆匆把东西放下就离开。

通事替他翻译:“这马奶酒是阿剌海公主送过来的。她说就是晚上有些冷,请顾大人尝一尝好暖一下身子。这是蒙古特有的酒,顾大人应当没有喝过。”

这送酒的那一位已经跑了,顾准也就只能把这东西收下:“你替我谢一谢公主,就说公主送的酒我同三位大人已经收到了。”

通事应下,也跟着阿古达木一道离开了。

周胥拍了拍顾准的肩膀:“顾大人这就有点不厚道了,那小公主的酒明明是送给你一个人的,怎么把咱们也都扯进去了?”

“你不喝?”顾准问他。

韩斯年道:“他不喝我喝。”

周胥忙接了一句:“谁说我不喝的?我不过发发牢骚罢了。”

他取出杯子:“替我满上吧。”

周胥此次出行还真的没带酒,此处荒山野岭的也买不到,这马奶酒虽不知味道,但好歹跟酒沾上边,过一过酒瘾也是好的。

唯有吴承安没有表态,一副不与他们为伍的样子。

于是顾准三人便十分有默契地把他给忽略了。既然他不屑于喝,那他们也就懒得白费口舌多问一句了。他不喝,自己还能多分一口呢。

从这种幼稚的把戏也可以看出,这位新晋的兵部郎中是个不大聪明的。

吴承安确实是不想喝的,但是看到他们三个人喝的那么痛快,自己却什么都没捞着,心里多少有些生气。吴承安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仿佛这样就能视若无睹。

但……他总不能自己的鼻子都给塞上吧。

这味道……是酱牛肉?

吴承安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还真是!

“顾大人,你出门怎么还带这些?”

“尝尝?”顾准问道。

周胥立马上前:“那我就不客气了,好久都没尝到这一口了。”

周胥叽叽喳喳的声音犹在耳边,脱离了京城,那些条条框框里教规矩仿佛被他丢得一干二净,嚷嚷的吴承安脑仁子都疼。

“你就不能安静些?!”

周胥手里还拿着顾准给他的酱牛肉,满不在乎地道:“你要嫌吵你可以先回去,又没叫你非得在这儿呆着,隔壁不是还有一堆火吗?你去那儿烤得了。”

“你——”吴承安欲言又止。

周胥却不管他,继续凑在顾准跟前献殷勤。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觉得这酱牛肉实在太好吃了,想要再来一块:“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味道这么正的酱牛肉呢,可惜着马奶酒比不上咱们的烈酒,要不然这玩意儿下酒正好。真是越嚼越香,这酱牛肉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