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挑眉,却也没有反驳。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觉得这里头,大概或许真的有一点系统的功劳吧,只是不多。

系统呵了一声,对顾准的嘴硬再次刷新认知。

李况今儿高兴,难得的多喝了几杯酒,酒席过后人都有些晕晕的。丫鬟捧了醒酒汤来,说是李夫人特地为他们师徒俩准备的。

喝了醒酒汤,冷风吹过一阵过后,人也稍稍清醒了一些,起码不会连走路都打摆了。

李况让官舍里头的丫鬟小厮收拾残局,自己带的顾准去清点今儿受到的贺礼。盐官县这边的李况没看,他只看了看京城送来的。

李家那儿早半个月之前,李况就写了一封书信,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弟子即将行生辰礼。有些话题点就行,这不,今儿一早,李家的贺礼就送过来了,听说还是他大哥亲自叫人送过来的。

李况不由得点头,果然还是他大哥对他的事情最上心。

除了李家,顾准在京城认识的也就只有沈元彻、苏墨言,还有太子殿下了。可巧这三个人也都送了礼过来,都还扎堆的一起送过来,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李况之所以收下这些,无非就是想让顾准早点适应。富贵养人,他的弟子往后可是要在京城那边当官儿的,可不能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识过。李况带着徒弟一边拆盒子,一边同他介绍这些礼到底珍贵在何处。

最让顾准意外的是,宫里竟然也送了一份贺礼。

李况打开之后,发现里头躺着一顶玉冠,笑道:“咱们这位圣上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那是真上心,事无巨细,什么都想到了。”

说着他又拿着玉冠,在顾准头顶比了比,发现这材质做工都是上好的,与顾准十分相称,这里送的最让李况满意:“这礼送的有些早了,如今还用不上,不过带你弱冠之年便能用上。”

李况本来以为隔了大半年不见,圣上说不定都已经不记得他徒弟姓甚名谁,不曾想今儿却还能送来这样精心准备的生辰礼。李况能提醒李家,却没好意思提醒圣上。所以圣上今儿送礼,兴许真的只是因为惦记顾准,所事都想到了。看来,圣上对他弟子稀罕的程度不增反减,这是好事。

会试在即,李况教了顾准这么久,对顾准十分有信心。他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头,只有他的弟子天赋最高。天赋高且还愿意努力,短短的一个月功夫便进步神速,甚至强过过别人花个三五年才能学到底子。如此天赋加努力,李况就不信他还通过不了会试。过了会试便是殿试了,凭着圣上对顾准的喜爱,说不定还真能拿一个状元回来。

李况于是同顾准道:“难得圣上还记着你。以后当了官,可以每日顶着这一个玉冠,有了这个,别人定不敢轻易得罪你。”

顾准颇为无奈,但却又觉得这不失是一个好法子。

清点完了贺礼,李况也没闲着。想着自家弟子要不要多久不要进京,有些事情还是得要提醒一下他。

李况领着顾准来到了码头。

此处已经不是师徒两人头一次来了。可上次来已经过去了许久,此次前来,李况也不是无意之举,他指着码头周边,同顾准道:“你可看到了有什么区别?”

顾准仔细瞧了一眼,发现之前那些卖盐的小贩跟抢盐的人已经不见了。缺了这些人,可这地方仿佛更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透着一股生机。

李况见他眉头舒展,也知道他必定看出了区别。李况对自家徒弟满意到了十分,肯定道:“得亏你想出了那个法子,如今朝廷在各地推行新法制盐,虽说这产盐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暴增,但是咱们盐官县这一带是不缺盐的。盐多了,价格自然也降下来了,如今朝廷已经没有再把持盐价,这钱虽花的比从前的私盐多一些,但口感却有天壤之别,且毕竟是买了朝廷的盐,也不怕东躲西藏被人抓住了已经好了太多。如今虽不能让百姓人人都吃到盐,但假以时日,你当初的愿望必定能得以实现。”

顾准听来,只觉得心头划过一阵暖流。

对于自己做的那些事,顾准也不确定最后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又能不能真正做到惠及于民。他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尽力做到无愧于心。可如今真正见到了成效,顾准心里难免会高兴几分。

就好像,他真的有能力改变这世道一般。

“为何不能?”系统反问。

顾准还是头一次如此正正经经地同它说起这件事情,没有嘲讽,也没有挖坑,他只感觉系统对他有些过于自信,顾准自己反倒看得更清楚一些:“我虽有志向,但变法并不是那般简单的,古往今来的变法者,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系统这就不同意了:“你不行不是还有我吗?”

这口气狂的,顾准想怼它,但是想到系统那些变幻莫测的手段,忽然又闭了嘴。

说不定,有了这个系统事情真的平稳顺遂呢?

顾准是担心自己以后的下场,但他绝不会因为担心这个就此止步。顾准可以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对有些事情丝毫不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就要执着到了十分,譬如他口中的变法。

顾准想变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彻底改变这不公的世道。

但愿有生之年,他能凭借一己之力作出些许改变吧。

这个生辰礼对顾准来说意义非凡。他虽然从没有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可他的年纪却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儿。如今有长一岁,来年还要进京赶考,身边又有师父师娘这样坚实的依靠,顾准自觉自己同以往彻底不一样了。

生辰过后,李况仍每日带着顾准,无论是处理公文还是别的都带着他,顾准跟在他身后,每日都能学到不少东西。更难得的是,李况开了自己的私库,拿了不少古画古董金石器玩给顾准把玩鉴赏,偶尔兴致来了亲自还会指点他一番。

李况固然想让顾着读书,但却不愿意他变成一个只读书的。君子六艺,包括古董鉴赏,都一样不落地教了。

比起李况处处为顾准着想,京城那边的秦王却不一样了。沈元彻觉得,他父王就是自私自利,只会为了自己着想。虽口头上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但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如今他连跟顾准通个信儿送个东西都要靠背书来换。

秦王知道这位顾小公子对他这蠢儿子的影响,便允诺道:“若你往后高中进士,父王便在王府旁边买下一处房产送给顾准,你意下如何?”

沈元彻十分心动,但是想想一顾准的性子必然不会收,所以只冷哼一声:“你以为人家稀罕?”

“京城的宅子可不比其他。”

沈元彻更是不屑:“皇伯父自会送他。”

秦王一哼:“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非亲非故的,皇兄又怎么可能会送人家宅子?

沈元彻知道他不信,丢下一句“你等着瞧好了”便跑开了。他如今每日过的都颇为辛苦,迫不及待地盼着明年的科考赶紧到来。

来的早一天,他也就解脱的快一天,更能早一点叫到顾准。

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沈元彻的期盼,又兴许是日子感觉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京城便快要入冬了。

与此同时,顾准也赶在入冬前启程赶往京城,准备科考。

第113章 小弟  还没进京就先有了小弟

顾准启程的那一日, 张先生跟学堂里头的同窗听闻此事也一道过来送了送他。就连邓季文也过来了,只是他虽来了,却跟一个木头桩子似的, 站在后面也不上前说话。

李况早就已经将一切打点好了。

张先生尚在勉励顾准, 李况却对自己的弟子十分自信。反正能教的他都已经教了, 顾准学的也比他想象中的扎实许多, 若是这样还不能考中进士的, 那他这个师父也不用当了。

随着会试一天天逼近,李况得自信心也越来越高涨。本来他也觉得考状元稍稍有一些难度,如今看来, 那兴许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本朝就没有一个六元及第的,若是他弟子会试也能得头名, 那这个六元及第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就算是为了政绩好看,殿试过后状元的名头也会最后戴在他头上。

该处理的事情李况都已经给弟子处理好了,临别在即,李况也知道他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于是道:“两个孩子待在我这儿你也不必担心, 只管考你的科举, 你若实在想念,我每个月多写几封信回京城便是了。”

顾准摸了摸兄妹俩的脑袋,笑着道:“不比特意写信,这两个孩子放在师父师娘跟前,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能宽心自然是最好了,时辰也已经不早了,快些启程吧。”

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之所以让顾准这会儿过去,就是怕到时候天气冷了路上下雨下雪回头不好赶路。

顾长乐有点舍不得地拉了拉顾准的手。不过她也知道, 这会儿就应该乖乖的,不要让哥哥担心她们。

顾长乐酝酿了一下,把心头的不舍压了下去,转而催促道:“哥哥你快进马车吧,外头冷。”

还挺乖,顾准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胖乎乎的,养的越发好了。

他没跟顾长乐说什么,只交代顾长安:“照顾好妹妹。”

顾长安郑重其事地应下了:“哥哥放心好了。”

顾准微微颔首,同李况跟张先生等人告别之后,便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他不过只是进京考科举而已,考完了还是得回来的,这会儿也不必做出什么小儿情态出来。

邓季文跟在张先生后头,他看着张先生的手越挥越低,直至落下。

顾准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邓季文没方才法儿厚着脸皮上前说什么,只能在心头默默祝福一句,希望顾准一切都安好,此次会试也能一次便中。虽然做不成朋友,但总还是盼着他好的。

顾准的马车一走,顾长乐就憋不住了,眼泪一下子盛满了眼眶。

顾长安默默地抱住妹妹。

要是哥哥考中状元就好了,听说考上状元就可以留在京城,到时候他们就不用跟哥哥分开了。顾长安不怕去京城,他知道妹妹也不怕,他们怕的只是顾准不在身边。上次顾准失踪的事儿对两个孩子打击有些大,就是顾准在这儿的时候,他们俩都患得患失,更别说顾准如今已经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别怕,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顾长安道。

顾长乐吸了吸鼻子,心里却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她昨天听了哥哥跟李夫人的话,知道哥哥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今年过年是不能回来的,明年春天才开始考试,试考完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顾长乐算不清哥哥到底要去多久,她只知道,那是一段好长好长的时间。

顾长乐没有再哭闹,她心里明白科举这件事情即便她哭闹也没用。但是自打顾准离开之后,她的心情便一直低沉得很,人也变得不爱说话了起来。

整个人想是蔫了一般。

还是李夫人看出了兄妹俩的不安。

她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顾准都已经走了,她总不能再把人给叫回来吧。是以,李夫人只能花费很多的精力去照顾他们,生怕两个孩子走进死胡同里头出不来。

索性李夫人是极有耐心之人,加上她又是真心喜爱双胞胎,有她陪着,兄妹俩渐渐也恢复过来了。

顾准此次出门,也就只带了韩斯年。

李况本来想调个小厮给他的,李夫人甚至还想让他带个丫鬟以便随身伺候,顾准赶紧都拒绝了。

他到现在都还不习惯别人伺候他。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养成了这般的性子,也不想要有人过多的干扰他的生活。可韩大将军就不一样了,武艺高强,话也不多,性格还十分内敛的,跟他待在一块儿,顾准要自在不少。

如今天已经冷起来了,顾准这一路也没怎么停,白日赶路,晚上若是找到客栈便休息一晚,说实在走到半路上没有客栈的话,也就只能暂住在别人家里。

索性顾准运气好,遇到的人家给他们休一晚上。顾准每每都是给足了在客栈住宿同样的钱,也不会让他们委屈了。

越往北,沿途看到的风土人情便越发不同。

顾准看着只觉得新奇,不过韩斯年却并不会觉得奇怪,他也算是走南闯北闯过的人了,许多事情顾准头一次见,他却能说得头头是道,还能与顾准解惑。不论是山川河道,还是习俗饮食,韩斯年总能说出点道理来。

顾准还是头一次知道他竟有这样的能耐。说真的,韩将军要是去编书的话估摸着也不错。

度过了一开始的新奇,等再往北走,顾准便渐渐有些不适应了。

今儿两人运气不佳,没能找到客栈,天黑的时候才在官道旁边寻到了一户农家。顾准敲了门,那老人家说明了来意之后,对方也客气地腾出了一间房子给他们休息。

顾准刚坐下不久,老人家就端来了一碗姜汤给他们驱驱寒,还同顾准道:

“看这位公子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头一次来北方吧?”

顾准点点头:“确实是头一次来,原先生活在南方,初来乍到,未免有些水土不服。”

老人家笑着道:“我看公子也该是江南水乡的人,只有那地儿才能养出您这样的气质。说实话,老朽活这么大,真没见过比您还出众的。”

老人家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儿媳都去城里打短工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整日也没什么人说话。如今顾准来了,他便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韩斯年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顾准反倒同这个老人家相谈甚欢,一时听他说起了村里头的事情,其中还有些田税的说辞,惹得顾准上了心,他道:“我听说南边已经开始改革税法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推行起来,届时的新税法按田亩多少征收税钱,可免去不少冤枉钱。”

老人家听着很是不信:“那不过都是糊弄人的东西,就算有朝一日真推行了咱们这块地里来,凭着那些皂吏的手段,也绝对不会让我们少交一分钱的。”

他说着有些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