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上回见面我也忘了问,就那晚宫宴上的事……有关我们的这门婚事,陛下私下没有为难责备殿下吧?”

“还好。男大当婚,他原也没什么话说。”

沈阅:……

事不过三,沈阅实在聊不下去了,于是干脆也捧着茶碗专心喝茶。

秦照倒是气定神闲,盯着她强做镇定的侧面表情瞧了半晌。

等着一盏茶喝完,他这才聊做不经意的缓缓扫视一遍她这屋子。

之后,手指又轻叩了桌面两下,突然发问:“你的嫁衣呢?”

沈阅:……

我能不能不聊直接送客了?再聊下去就生无可恋了……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送命和败口碑,沈阅还要强装无事的实话实说:“还没做。”

事实上,姑娘们一般都是提前几年就要开始绣嫁妆了,有的自己绣,有的母亲姐妹帮忙,达官显贵家的也会请人来做,总之只要家里条件允许,都是会提前早早准备好的。

沈阅这之所以没有,她自己是因为被那个噩梦困扰多年,总觉得自己将来会得一门超级晦气的婚事,试问谁乐意为这种破婚事欢欢喜喜的备嫁还绣嫁衣啊?

而家里——

则该是闻太师的意思。

姑娘们很多都是十二三岁上就开始议亲的,皇帝既然想把她许给秦绪,就肯定要防着闻家给她先定了婚事,所以应该是在几年前他就提点过闻太师了。

太子妃的嫁衣冕服宫里自然会隆重备下,家里做的嫁衣又用不上,自然也就没做无用功。

沈阅自知婚期临近她这里出现这样的纰漏很不礼貌,忙不迭要说点什么挽尊,但秦照应该想的也是秦绪那一茬儿,随后已经自行揭过了话题。

“那正好。”他说,“大婚时你的嫁衣得要和本王喜服相配,绣活儿难做,宫里这就得要着手开始准备了。你这若是有现成的尺寸就写给我,或者回头我叫他们派人过来给你量。”

提起正事,沈阅连忙打起精神。

“不用麻烦,我写给你。”

写个尺寸而已,并不麻烦,她原想让丫鬟取来笔墨直接写了,然后看见端坐在面前的秦照又改了主意。

起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觉得不太对。

转头,就看秦照居然也起身跟了上来。

沈阅耐心解释:“我去一下隔壁书房,写了尺寸就回。”

秦照:“你的书房本王不能进?”

沈阅:……

然后就在冬禧和春祺两个谨小慎微的拥簇下,沈阅领着秦照进了隔壁书房。

那个房间只有她卧房一半的大小,窗子开的很大,故而采光极好。

书房也是分的内外两间,中间用镂空的雕花门隔断。

里面正对门口是一整面墙壁专门打造的异型多宝格,上面堆放的东西比较杂,有分门别类存放的书籍,有颜色或艳丽也或素净的各种精巧瓷器,以及别的摆件,另外就是一些大小形状都不一的雕花木匣子,里面应该也是存放了小件东西的。

多宝格前面就是放着文房四宝的桌椅。

那书桌靠着窗户摆放,另一边背光些的地方有一株喜阴的巨大蕨类植物,长势很好,郁郁葱葱。

书案前面靠墙的地方摆着的是存放书画卷轴的大卷缸。

这些东西就几乎是将里面隔间的所有空间都利用完全了。

书房外间比里间要宽敞些,靠着雕花门养了一棵枝干伸展十分妖娆的小松柏。

盆栽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墨宝。

对面靠近另一扇窗户底下则是摆着一张睡榻,上面乱七八糟的扔了好几个大迎枕,还有一条没有收拾叠起来的薄毯。

床头小几上摆着个小巧的白玉薰炉,旁边打开的盒子里是一整套制香熏香的工具。

再旁边就是一本翻开读到一半的书册。

冬禧跟进里间去伺候笔墨了,等在门口听吩咐的春祺见他目光落在沈阅躺过却没收拾的睡榻上,连忙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整理。

她去拿那书本时,秦照又盯着多瞧了一眼。

他原以为沈阅私下看的闲书大抵该是些话本子或者游记之类,却发现那居然是一本正史实录。

小丫头面红耳赤的背对着他整理,很是窘迫,他也就踱步走开了。

走回那副墨宝前面仔细观摩,结果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那画风纯熟中又带着几分诡异的笨拙。

最后看到下方落款是闻时鸣的亲笔和印鉴以及歪歪扭扭写的十分稚嫩的“沈阅”两个字……

嗯,沈阅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一看拍的时候就十分张牙舞爪有气势的巴掌印!

意识到这幅墨宝的由来,秦照一个没忍住就噗嗤轻笑了一声。

彼时沈阅也刚好写好自己衣裳的尺寸,搁了笔。

循声抬头,也很快意识到他是在笑什么,下一刻就蓦的红了脸。

她快速自案后绕出来,面上还是强做镇定的将写好的信笺纸折起来塞给他,一边轻声的解释:“小时候在祖父怀里玩闹时的涂鸦之作,后来从祖父那里偶然寻见,觉得有趣就拿回来挂着自娱自乐,让殿下见笑了。”

“确实有趣。”秦照随口附和,视线却落在那个小小的掌印上又多看了好几眼。

刚好沈阅塞了信纸给他,他目光又忍不住流连在她手上。

女孩子的手比他的要小上一大圈,他细看才注意到她的手也生的很漂亮,除了皮肤白皙细嫩以外,手指也是细长秀气,指头圆润,指甲透出微微莹润的粉色光泽,珠贝一般。

然后,他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之前将这只柔夷捏在指间的手感。

意识到这些念头不对劲,秦照立刻转移注意力,随手就要将手里的信笺纸展开来看。

“不是给裁缝拿的吗?您就别看了!”衣裳尺寸这种东西,多少有点私密,沈阅连忙挡了一下。

秦照看到她绯红的脸颊和明显透着尴尬的神情,也就明了她在忌讳什么,于是也不刻意为难她,从善如流的将那纸塞进了袖袋里。

从书房出来,他便没在此间逗留,直接走了。

沈阅又是亲力亲为将他送出了院子,只觉得应付他这一场比打了一场硬仗都累。

这天的中午饭沈阅特意去的闻大夫人屋里,和她还有闻成瑜一起用的,顺便将秦照的话转述了。

皇族婚事向来都有很多繁文缛节要遵从,因为针对这门婚事宫里暂时还没给个明确的说法,家里不好这就大张旗鼓的筹备,但闻大夫人还是紧着一些不必大肆铺张的差事提前安排了下去。

次日,宫里就来了人,又是传的柳皇后懿旨,说是请沈阅进宫商量一下她和秦照的大婚事宜。

来人没有太摆谱儿,闻太师病在床上,男丁们又都各司其职上衙门和去书院了,就由闻大夫人带着女眷们一同接的旨。

听了传旨太监带来的口谕,闻大夫人又客客气气的把人往厅上请:“内官大人先请去厅上奉茶,我与阅姐儿得要换身衣裳才好入宫见驾,省得唐突了娘娘。”

那太监笑容十分和气:“闻大夫人说哪里话,沈姑娘要梳妆更衣尽管去,咱家候着就是,不过娘娘口谕只说是请沈姑娘过去商量婚事,应该就不必劳烦大夫人同行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除了年纪小还不太知事的闻成瑜,其他人都立刻感觉到了几分微妙。

可是她们都记得,这个传旨太监身份没问题,上回柳皇后要见沈阅也是他过来传旨接的人。

闻大夫人试图争取余地:“阅姐儿一个姑娘家,婚嫁之事她哪里懂得,还是我陪着走一趟吧。”

那太监依旧笑意吟吟:“姑娘要嫁的是安王殿下,婚典一应事宜自是宫里出面操持,哪里用得着姑娘亲自上手,皇后娘娘此次召见……多半也就是说说体己话,嘱咐姑娘一些琐事罢了。”

宫里的旨意传召,拒不得,他这态度又软中带刺,明摆着没的商量。

沈阅突然就彻底防备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照照子:你问我答,乖乖巧巧,本王对待媳妇的态度十分良好。

阅阅:尬聊杀我!!!

嗯,感情史空白的老男人果然不解风情,牵个小手都是一场内心大戏,我这女婿好丢人的说。。。

第029章 婚期

闻大夫人还想再说什么。

沈阅已经扶住了她的胳膊, 又冲那太监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还是劳烦内官大人稍等,我去换了衣裳就来。”

她暗中稍稍用力抓握了一下闻大夫人手臂, 示意她别做无用功。

闻大夫人自然晓得和宫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是心里不怎么踏实。

但是此时, 她也只得作罢。

一边安排人带宫里来的这几个人去前院花厅喝茶,一边领着沈阅回后院。

“宫里这趟怕不是来者不善吧?”等避开了外人,闻二夫人率先开口。

闻大夫人也道:“就是说呢,说是谈你的婚事,可是叫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单独过去说, 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就算只是说体己话……我在旁边也不妨碍的。”

两个人说着, 就讳莫如深的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面有忧色的齐齐看向沈阅。

沈阅立刻明了她二人的想法,连忙出言打消她们的念头:“千万不要为这事再惊动了外公, 他老人家前面受的刺激还没完全平复, 大夫交代了以后要切忌动怒,断然不能再来上一回了。”

“可是……”两位舅母态度踟蹰。

沈阅只能尽量宽慰:“青天白日里,又是宫里光明正大来传旨接的人, 皇后娘娘再是不待见我与安王殿下的这门婚事, 当也不至于公然对我做什么的, 至多就是说两句重话发发脾气吧。”

说着, 她转头吩咐冬禧:“一会儿你去寻一趟商秋,叫他回安王府告知安王殿下, 说我被皇后娘娘接去宫里说话了, 让他得空稍后就过去接我一趟。”

闻二夫人眼睛一亮, 连声附和:“对对对,那宫门咱们随意进不得,安王殿下总是可以的。”

找到了主心骨,她俩人也终于不再疑神疑鬼。

沈阅拒了她们要陪自己回去换衣裳的好意,只带着冬禧往回走,并且直接亲自去找的商秋。

商秋这几天呆在闻家,美其名曰是来听差遣的,沈阅却只把他好吃好喝的养着,一来她确实没什么事须得对方亲自效劳,二来也是想到前些天他刚受了伤,虽然不致命只怕伤口也没愈合好,干脆就当伤患照拂了。

她言简意赅将自己要进宫的事说了。

商秋也知这道旨意违背不得,态度立刻严谨起来:“咱们两家府邸相距甚远,属下这就赶回去送信也一定来不及喊我家王爷半路拦截您,这样……您尽量拖延一些,以防万一。”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商秋对待此事过分慎重的态度反而更加重了沈阅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