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南宫

老方丈看着她背篓里的两个孩子，眼神止不住地颤抖。很快，他便强自定下心神，不住地喧着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大师既然知道罪过，便也知道该怎么做。这破庙都这样了，还是废弃掉吧。你俗债太厚，也该还俗去结算一些了！”

“有什么需要老衲……老夫做的吗。”

“我肺里长了东西，能要人命的东西。这两个孩子，我已经无力抚养了。慧空大……南宫……老先生……”

“我已经决定还俗了，这里只有我们，你不必避讳什么。”

女人点了点头。

“你是他们两个的爷爷，让你来替我抚养他们长大，应该不会有什么怨言的吧？”

老方丈点了点头，眉间是掩藏不住的痛苦与歉疚。

“这俩孩子名叫？”

“女孩名叫姚梦媛，男孩……我以这一缕残命苦苦哀求孩子他爸，才让男孩随了母姓——他名叫南宫羽。”

老方丈从那女人背上取下背篓，抱着两个孩子，眼神里尽是慈爱。“想不到我在这古刹里侍奉了这么多年佛祖，到老居然还能抱抱孙子……佛祖待我不薄，可我却……”

那女子咬牙道“知道就好。当年你非要剃度出家，丢尽了她的脸。如今女儿我也有个心愿求佛祖，大师您可愿意替我完成？”

老方丈咬了咬牙，似是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我要打听两个人！害了我一生的那个于景仲，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哪儿混？”

“知道，明天就带你去。说吧闺女，还想见谁。”

那女子楞了一楞，完全没想到这老头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你可知道东方无鸾是个怎样的人吗？”

“唔！”

如触电一般，老方丈浑身像筛糠一般颤抖了起来！

“我不知，你问她作甚。”

那女子，仰天大笑了起来“就是你这装傻充愣的态度，让我妈恨了一辈子……罢了罢了，我没有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再逼问下去。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出发，带我去找于景仲吧。”

慧空方丈草草收拾了一下不多的行李，便上了那女人的车。

在车上，慧空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你是从哪儿知道东方无鸾这个名字的。”

“孩子父亲去得早。而我也得知自己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这两个孤儿的去向自然就成了问题，当时所有人都劝我把孩子交给城里的教会孤儿院，只有一个人提醒了我……”

在南宫幽兰的回忆里，那是个看起来十分诡异的女孩，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打心里认为，这女孩可能不是人。

就算身为女儿身，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令人窒息的美！

当时那美女似是喝多了，醉醺醺道“说到那个神父……他可不是什么值得临终托孤的东西哦。他属于那种会把善恶红黑算得门清的好人，对他来说，只要他一辈子好事做得比坏事多，就足够让他无愧于上帝了。”

南宫幽兰诧然“你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原本，东方无鸾只是借着酒劲多叨叨两句，也并不打算话太多。但当她多看了南宫幽兰一眼，登时目光里便多了几分神采！

“这张脸！你、你该不会姓南宫吧……你知道于景仲吗？附近一带臭名昭著的人贩子。”

“有所耳闻。”南宫幽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神父那庙里小孩子太多，举凡附近稍微闹起大点的流感，他们那必定会死人。这里穷乡僻壤，没钱建诊所，连最近的郎中来一趟都要跑十几里山路。”东方无鸾娓娓道来。

“他们是真的需要一间诊所。可是你猜他在四处求告无门之后，从哪儿弄来的钱建的诊所？”

“哪儿？”南宫幽兰好奇地问道。

东方无鸾靠近了过来，轻轻在南宫幽兰耳畔耳语“他找到于景仲，把一对双胞胎女孩卖到了越南的窑子里。”

“啊！”

听到这里，小桃的脊背一阵发凉。

这，当真的是义父干出来的事？她打心眼里怀疑，但这件事此时，却是从义父口中亲口讲出来的……

神父冷眼望着教堂墙上的宗教壁画，发自心底地忏悔。

“你可知道我立下这教会孤儿院，可有什么由头没？很简单……因为我自己的儿子就是死于饥荒。那年他才六岁！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小孩子死，更何况我儿子出生的时候，还带走了孩子他妈……原本我也有个温暖充满希望的家，可是，可是，我恨死了这造化弄人！”

小桃目光微凉。

“我有个问题。”

“你问吧。”神父的声音，寂如死灰。

小桃咬牙切齿“你说我和南宫羽是兄妹，有什么证据？我不认为南宫幽兰在被东方无鸾说了这么一堆后，还会把我托付给……嗯？”

她突然看到，神父正在贴身的衣服里摸索着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他掏出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看起来样貌很美的女人，神色里尽是疲惫，臂弯里抱着两个婴儿。

在她周围簇拥着好几人，小桃一眼就认出了神父和修女。

簇拥着的亲朋好友里，她还注意到一个秃头的和尚，应该就是慧空；还有一个女孩虽然只在边角露了个侧脸，容貌却是艳压全场，应该就是东方无鸾了。

她无意间翻看了一眼照片的背后，目光猛地圆瞪！

照片的背后，赫然书写着一串潦草的文字：摄于1994年腊月初七，卢俊业，南宫幽兰，姚梦媛，南宫羽。

“这算什么证据，嗯？”小桃还是有几分不信的样子。

神父淡淡道“谁跟你说双胞胎必须长得像了？你可以去问问南宫羽，不会有错的。你俩是龙凤胎，生日是同一天。”

小桃狠狠咬紧了嘴唇。“你扯远了。我没猜错的话，你当年卖掉的那对双胞胎，应该是依依跟……”

“她们不是双胞胎。”神父回过了头，老脸上满是风霜“而是三胞胎……当年我从外面把她们仨捡回来的时候，襁褓里写着的名字，分别是陆心依，陆心溪，陆心桐。”

听到这里，小桃和老修女同时惊得脸色煞白！

神父“后来那姐妹俩被我……卖到越南以后，各自将自己名字的一个字改掉。我料定她们此行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也是这世上人人皆欲除之后快的女魔头了。所以我把陆心桐的名字改成了冯桐桐，随我自己姓……”

小桃震惊地看着神父。

换句话说。桐桐……青蛇她这些年将自己培养成警界大材，一直在追杀的，其实是她的两个同胞姐姐！

就说这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巧的事，竟会存在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是何等的冤孽苦债！

“我，其实是有亲生父母的吗？”不知何时起，小桃已经是被这一连串的事实震撼得浑身无力，几乎是瘫倒在了教堂的排排长椅中。

孤儿院的孩子们，早就听说过神父有一段罪孽的过往。但大家对他十分尊敬，每每他欲吐露那段过往，都会有人站出来阻止。

因为在大家的眼里，神父和修女，都是这世间圣洁的人物啊！

神父“这世上，岂有从石缝里崩出来的人？若非世间有着这般多的无奈，又有哪家父母会让孩子变成孤儿？这里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我们不知而已……”

小桃面如死灰“桐桐她知道这些事吗。”

神父咬了咬牙“她知道！”

又有谁知道，青蛇究竟是抱着怎样沉重的心情与信仰，下决心去追杀这世间她最后的骨肉至亲！

车队的最前方，南宫羽还在开车。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有人给他发了个彩信。他随手点开看了一眼，登时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小桃为什么会有我家的老照片？”

后座上闭目养神中的青蛇，微微抬了抬眼，又重新闭上“一段冤债而已。难道你父亲从没跟你说过的吗？其实你还有个姐姐。”

南宫羽的心，几乎被这深入骨髓的震惊提到了嗓子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不一定有人知道而已。”青蛇淡淡道“不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我们的一生总要去了结一些东西。今天，轮到我了。”

那个大明星，居然是我的姐姐……是我的同胞姐姐！

南宫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雷得外焦里嫩。

念及马上要奔向的生死杀戮场，念及这一生以来亏欠下的血肉亲情……一时间，他竟退缩了。

蓦地，他的手机又响了，小桃又发来条短信。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臭弟弟，加油！”

姐姐……

南宫羽握紧方向盘的手，在瑟瑟发抖。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东西，又似是什么都不明白了“桐桐，你今天穿成这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如果我不穿得这么碍手碍脚，你觉得这群贩子真的会相信我们昨天的鬼话？”

预定的会场，马上就到了。

可南宫羽却是这才反应过来，桐桐今天去这一趟，就压根没打算活着回来！

“还是那句话。”

青蛇淡淡道“人这一生，必须要了结一些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