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半夜的事,吱大仙怎么都睡不踏实,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事不妥当。然而她从前没遇到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同富察婉雅赤眉白眼地吵了一通,又没有任何收获,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吱大仙躺在床上为自己的冒失后悔不已,夜里起了风,风刮的窗子嘎嘎作响,吱大仙躺在床上反过来覆过去睡不着,像是总能听到窗外又叹息声。

阿枝便起来问:“忠林回来了?”

念桃迷迷瞪瞪坐起来揉揉眼睛:“谁回来了?”

“忠林。”

念桃叹口气:“没有,哪能那么容易回来。”

“可是我明明听见窗户外有动静。”

打开窗子看看,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声,便说:“是风吧。”

“不是,是人叹气的声音。”

念桃又看了看说:“真的没有。”

忽然,阿枝侧着耳朵问:“念桃,你听听,有没有听到有人哎呦哎呦地叫?”

念桃支着耳朵听了好久,听得冒出一身冷汗说道:“哪有动静,什么叹气声还有啊哟声的我全都没听见,只有风声罢了。”

阿枝不信,她明明就听见了,她想起来之前忠守就是被富察婉雅打死的,想了想问念桃:“你说忠林还能回来吗?你先前说私下里祭奠是什么罪过,若被抓住会怎么样?”

“您是怀疑忠林是私下里给忠守烧东西?不可能吧,都跟他说过了,而且关忠宝什么事?”

“或许是忠宝烧的,毕竟忠宝和忠守是一处的,或许比忠林和忠守还要亲厚。”

“嗯……也说不准。”念桃挠着脑袋说,“我反正不知道。”

“你看院子外头刚才是谁走过去了?”阿枝问,她的窗子正对着院子口的花窗,方才仿佛看到有人影晃过去了。

“主子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你这样说得我害怕。”

“真的有人过去,我去看看。”阿枝起身便冲出去了,可是跑到院子口,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风卷着落叶唰唰响,念桃不禁抱紧手臂:“主子,咱们回去吧,天多凉啊?”

“谁?出来!”阿枝对着空气喊道。

没人搭腔,念桃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相信一定有人,只是无端觉得这样很可怕,不自觉地躲到阿枝背后。

忽然树下传来沙沙声,树影里走出来一个人,“是我。”

竟然是岳华清,念桃看到岳华清也不觉长处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

岳华清支支吾吾道:“我……我想着今晚对你说的话,怕你生气,我怕你误会我偏帮富察婉雅。”

“不是吗?”

“阿枝。”他叹口气,俊秀白净的脸笼罩在月光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遮挡出一小片凄凉的暗影,好不惹人怜爱,阿枝不觉心软,“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念桃很有眼力见地回到屋子里去。

“阿枝,你在我心里,就像天上的月亮,那么好,可是又那么凉。”

吱大仙不觉抬头望望天,看不出自己同月亮有什么相同点,又摸摸自己的脸,心想,凉还是有一些的。

“你知不知道,母亲明日就去上香,可我却又惹她生了好大的气。”

“嗯,为什么呢?”

“你冷不冷?”岳华清脱下披风把她罩在披风下,才又说道,“我娘她很想要抱个孙子,老人家都是这样的,可是我大嫂身子又总是不好,所以这愿望就寄托在我身上。”

“那……你就给她生一个呗。”阿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心里头有点沉甸甸的。

“你,你的意思是……”

“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老婆。”阿枝慌忙说道。

岳华清嘴唇动了动,脸色变得更加抑郁,他快要哭了。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枝也犹如芒刺在背,胡乱说道:“我去睡觉了。方才还以为是忠林回来了,没想到却是你……”

“你直接没睡是为了那个奴才?”阿枝转头看着岳华清,他的脸惨白而狰狞,声音比深水里的冰还要冷。

“他不是奴才。”阿枝怒目圆睁。

“他是,他只是一个奴才,他不过就是我们家的一条狗。”

“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岳华清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活着是一条狗,死了是一条死狗,贱命一条,他就算死了,官府都管不着。”

阿枝惊讶地看着他,在她的心里岳华清纵然胡作非为却不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

“是。实话告诉你,忠林这回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一定要说有,就是他惹主子不高兴。”

“不高兴就能随便杀人吗?你们每天那么多人惹我不高兴,都可以去死吗!”阿枝拔腿就跑。

念桃听到争吵声探头出来看。

“你去哪?”岳华清拉住阿枝。

“我去找富察婉雅,必须要把他救出来!他是我的人,就算是狗也是我的狗,你们谁也不许让他死!”阿枝挣脱不开抬手就给岳华清一记耳光,在寂静的夜里,无比响亮。

阿枝看看自己的手有些愧疚,可是她不能让忠林死,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死呢。

“你不用去,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阿枝吃惊地看着岳华清。

他又说了一遍:“我说他已经死了。”他的口气很冷,真的就跟打碎一个茶杯没有两样,“刚才在我之前过去的人是去乱葬岗的,因为人死了总归要处理掉才好,放在家里惹晦气。”

阿枝不觉落下泪来,她扯着喉咙尖叫,对岳华清又打又骂:“你们这些人,你们怎么那么坏!你们怎么那么坏!你们草菅人命!杀人如麻!不怕遭报应吗!”

她哭的鼻子也肿了,眼睛也肿了,变得很丑很难看,一把抱住她仿佛是在问她又好像是自问:“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可是阿枝很生气,她一口咬住岳华清的手腕跑了出去。

“主子!主子!你去哪?”念桃看了岳华清一眼,追跑出去,只剩下岳华清一个人怔怔地立在清冷的月色里,少时,他转身向芳华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