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建辉被秦浩然的话打击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五年前在得知妻子出车祸赶回国的那段日子里,他的宝贝、15岁的小人儿,正独自在黑暗恐怖中挣扎,与死神抗争。

秦浩然暗暗吸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汹涌醢。

“请原谅我的失态。”

他的嗓音微微地暗哑。柳建辉虚弱地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需要被原谅的是我。”

他低下头,沉默,整个房间安静得有些窒息。仔细看柳建辉,可见他的肩头微不可见地颤抖。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良久,他说。

“因为您只想做个合格的丈夫。”这话在脑海里转了很久,终究还是不吐不快缇。

柳建辉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他抬头看了看秦浩然,嘴张了张,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最后只是一声轻叹。

这样的反应让秦浩然心中一痛,心痛他那可怜的小丫头,为她不平。于是,原本不想说的话便冲口而出。

“叔叔知道当年一一双目失明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吗?”

柳建辉连忙纠正,“是意外。是她惹她妈妈生气,她妈妈失手造成的。”

“您是说过错不在她继母,而在一一?”秦浩然藏起眼中的失望,“如果我说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呢?叔叔也不信?”

“我相信人性不会这么可怕,一个母亲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秦浩然心下一个翻涌,惊讶地看着柳建辉。

“叔叔是说一一的继母其实是她的……生母?”

柳建辉动作一滞,但为时已晚,便也只能点头。事已至此,想瞒这个年轻人是瞒不住了。

“怎么可能?”秦浩然不敢置信,“既然一一的生母健在,叔叔为什么要告诉一一,她一生下来母亲就去世了?阿姨又为什么不认亲生女儿?不认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那么狠心地虐待她?”

“因为一一并非她所期盼的孩子,只是她获得自由的筹码。”往事历历在目,柳建辉不由得闭上眼睛,努力在一个晚辈面前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秦浩然心痛如绞,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对待这样一位父亲,“知道吗叔叔,这比一生下来就失去母亲更可加悲,叔叔怎么会允许阿姨这么恣意胡为?”

柳建辉无言以对。

“可是,阿姨最终不是留在您和一一身边了吗?既然一直就在女儿身边,为什么对女儿不闻不问?”

“她留下来并非因为爱我和一一,而是因为我最适合她的港湾,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安心地停泊休整,一旦养足了精神便可毫无牵挂毫不留恋地扬帆远航。”

秦浩然匪夷所思地看着柳建辉,怎么也无法理解这样的夫妻感情,这样的母女亲情。

“一一的头发天生栗色,自然卷,她应该有一半的白人血统。”她曾告诉他,她的生母是个德国人。他宁愿相信这点,也不愿相信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是一一的生母。他恐怕这辈子也无法对那个女人尊重起来。

“事实上,是我有一半的德国血统,‘柳’是我母亲的姓氏,我的本姓是汉诺威。我长得像母亲,一点也不像父亲,一一是隔代遗传。”

“秦公子一定在心中嘲笑我吧。”柳建辉苦笑了一下,“早在一一出生前我就明白婉馨不爱我,可我爱她呀,只要她还需要我,我就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我努力挽留她在身边,哪怕是多一时一刻也好,心里想着,只要她在,我的孩子就不是没有娘的孤儿。”

秦浩然抬头,视线落在柳建辉花白的鬓角。

一一说过,他已经五十多了,因年轻时就注重养生,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如今不过几个月而已,他已经苍老得显出老态来了。

秦浩然心情复杂,他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品头论足指手画脚,可是他不能不管她的小丫头。

“叔叔,请恕我直言,您现在是毫无能力保护一一的,而听您的话音,似乎有人可能对一一不利,那么请把她交给我吧,我会护她一世周全。”

护她一世周全。

他淡淡地看着秦浩然,微笑,这样铮铮的誓言却丝毫不能打动他。

“秦公子的商业才华毋庸置疑,但秦公子却非因商业奇才而家喻户晓。我谢谢秦公子对小女的错爱,但我还是那句话,小女配不上秦公子。”

秦浩然明白,柳建辉想说的并不是一一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一一。

纯洁无瑕的一一。

有些往事只属于他和一一两人,他并不想弄得天下皆知,仿佛他多情圣似的。可是作为父亲,在看不见对方真心的情况下,怎么肯轻易把自己的珍宝交出去。

五年的寻找和默默守候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讲完了,但柳建辉明白那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煎熬。

柳建辉默默地抽完一支烟,声音沉沉地,似自语又似问秦浩然:“秦家,能接纳一一做儿媳妇?”

秦浩然内心一阵狂喜,这说明他的话已经起了作用,柳建辉已经不再坚不可摧了,他必须再接再厉。

按耐着心中心中的喜悦,秦浩然面上不动声色,应对从容。

“我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至少有七成。秦家一家之主是我爷爷,但我爷爷对我奶奶言听计从,搞定我奶奶我有把握。”

柳建辉不置可否,执起一枚黑子随意落下,那动作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风雅韵味。

不得不承认,柳建辉不愧为国学大师,风雅之至。

秦浩然心中一凛,他明白这将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盘棋局,他一生的幸福或许就由这盘棋决定。

---题外话---

谢谢随性1亲的月票,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