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1.“我们就走到这里吧。”（二）

那天肖瑜回到教室后，李珊惊诧的问她额头怎么了。肖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李珊找出一个小镜子让她自己照照看。肖瑜只见镜子中的自己脑门红红的，一定是刚才太用力撞红的，后来太生气了也没感觉到疼。

或许是接收到了心电感应，肖瑜下意识的向斜后方转动小镜子。有一个人的目光，从镜子里与她对视上了。毛慕堂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她，像是审视，又带着不悦。她随即转头望去，却发现毛慕堂的视线早就收了回去。后来，肖瑜好几次用同样的方式，假装照镜子，实则将镜子偏向斜后方照去，却再也没能从镜子里跟毛慕堂对视上。

正当肖瑜疑惑着的功夫，李珊递给她一张纸条，肖瑜原本觉得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打开一看，头又蒙了。上面写着：“常阳的脑门也红了，刚刚王帅问他，他说是跟心爱的姑娘约会，没有控制住尺度。他说话声音很大，说不定全班都听见了。”前后一对照分析，毛慕堂刚才的眼神，就不奇怪了。而那时肖瑜还不知道，毛慕堂早在一小时前，就已经目睹了她和常阳暧昧的姿势。那个猛烈撞头，在望远镜中看起来并不是攻击，而是两个原本已经很近的脸触在了一起。经此一事，班里同学彻底相信常阳的话，他与肖瑜之间是在暗戳戳的搞事情。当他再欺负肖瑜，或者肖瑜表现出讨厌他，在大家看来就是打情骂俏装样子。

从那时起，肖瑜和毛慕堂之间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他们俩。他两心中各自有怨气，他怨她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她怨他竟然跟其他人一样误解她。以至于两个人一度在路上碰到都不讲话。似乎一直到初三，常阳又转回原来的学校，这两个人才慢慢恢复到能说笑，只是再也回不到初一的感觉。

可惜的是，她和毛慕堂一直都没深究，也不知道，那天毛慕堂他们之所以大中午头跑居民楼上，最初是常阳怂恿的王帅，王帅又喊了毛慕堂。毛慕堂只知道是常阳发现了这个地方，却不知道从演员到剧情到观众，全都是常阳设计好的。十年后再看这件事，少年常阳对肖瑜可真是绞尽脑汁、费劲口舌，宫斗戏也不过如此。但少年肖瑜，却因此恨透了他，伤透了心。正所谓汝之蜜糖，乙之砒霜。

情歌中唱，“我用情付诸流水，爱比不爱可悲，任山盟海誓曾经说的字字都珍贵。”每个当事人都觉得自己最是情深意切，却从不反省自己的情是不是用错了方向、用错了方法？常阳写给肖瑜的、那张被撕得粉碎的纸条上的话是“别忘了你老公是谁”，原本就是他自己的执念，却硬要当成是两个人的山盟海誓。

如今毛慕堂多年后竟主动提及此事，肖瑜深感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是如此容易产生，又如此难以消除。“常阳就像我结痂久久不退的伤，我小心翼翼的捂着，你却把它撕开来看着我流血。”

“其实，初一的时候，我一直误以为王帅喜欢你。等到了初二，我又以为你喜欢常阳。”

肖瑜看着毛慕堂，他能说出这样剖白的话，估计也是鼓足了勇气，可是真的是不想再多做解释了，笑笑说道，“大家都说我记忆力好，能记得过去的很多事。唯独初二的事情，我似乎一件都想不起来，那一年满是怀疑人生的事情。其实不是想不起来，只是自己把它们藏起来了。就好比我有一间房子盛放所有记忆，我把其他事情都码的整整齐齐，可以随时抽取，但把这一个五花大绑层层贴封条，然后弄到一个犄角旮旯里。”

肖瑜边说着，突然了悟到一件事情，后来很多年她一直隐隐约约的害怕恋爱，抵触男女之间亲密关系，她一直误认为是由于与毛慕堂没能在一起的情殇。细想想，其实是常阳给她带来的恐惧，让她不能够充分信任别人，他那都可以算是校园霸凌了。可怜毛慕堂一直背着这个锅，他顶多是个撒盐的而已。想到这，她自己都忍不住自嘲的笑。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学校操场。自动贩售机还在那里。毛慕堂驻足看了一下，说“这机器还能用呢？里面还有旺仔牛奶呢。”他买了两个，跟肖瑜一人一个，“算是回请的。”“隔这么多年，回请一个哪够？”二人相视一笑，难得这么多年都记得一瓶饮料的情谊。

两个人扶着看台边的栏杆并肩站着，肖瑜没有转头，似自言自语般说，“当年我之所以会唱破音，是因为看到你陪安静跑了一圈，心里有点酸，一下子就忘词了，一着急又唱破音了。想想那时候，真是太傻太天真，tooyoungtoosimple.”

毛慕堂看着肖瑜带着失落又自嘲微笑的表情，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头，但终究没有伸手。他转而问肖瑜，“今天李珊和王帅揭露出这埋藏多年的互相暗恋，你是不是特别感动啊？刚才哭得那么梨花带雨。”

肖瑜笑笑，只是说，“女生好像都很喜欢这种情节吧？”

“你呢？自己期待这种情节吗？”

肖瑜耸耸肩膀，看着毛慕堂，说，“期待着跟谁？跟常阳吗？”

这话没法接。毛慕堂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提常阳，看来是把事情彻底给搞砸了。当他跟前女友分手，回到家乡工作，他不是没有想起肖瑜。时间过得越久，就越容易想起过去快乐的场景。她坐在他旁边的时候，她认真的表情，她傻笑的表情，她生气的表情，都让一个性格沉闷的少年感觉到轻松快乐。他曾想着，如果再见面，或许能够把之前没有写好、没有写完的故事续写下去。但没有料到，他还没有准备好，就重逢了。而久别重逢，又是那样一个场景。

那天，他早就听见一对男女在门口说笑。他当时不能确定外面的女的是肖瑜，但他能听出，那对男女散发出的是恋爱的声音——女孩儿的语气中带着娇嗔，男人的声音中带着宠溺。孙嘉兴只比他们大两岁，可是谈吐举止之间无不流露出淡定稳重，像有一道光环把他和肖瑜圈在环内，把其他人拦在环外。初一的时候，他以为王帅喜欢肖瑜，他觉得如果自己向着肖瑜多走一步，不知道该如何与王帅相处。初二的时候，他以为肖瑜喜欢常阳，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在流言蜚语中相信，肖瑜心中的人其实一直是他。今天，一切都了然了，王帅没有喜欢过肖瑜，肖瑜没有喜欢过常阳，但他和肖瑜，似乎是已经错过的太远了。

肖瑜原先还曾纠结，如果现在没有孙嘉兴这层关系，她跟毛慕堂是否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今天她彻底明白，不管有没有孙嘉兴，自己跟毛慕堂都很难再走到一起了。初中时候，她喜欢他的事情，毛慕堂是知道的，李珊开玩笑的、认真的帮着从中传达过很多次，但他的态度一直就不明朗。如果那时他真的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哪怕一点点暗示也可以，但他没有。在常阳的事情上，他没有选择站在自己这边，给了她更深的伤害。很多女孩喜欢跌宕起伏的剧情，可在两个人的故事中，最好的情节，是相视一笑，了然于心。信赖与踏实，其实胜过所有巧言与令色。

两个人静默了许久，肖瑜说，“你知道吗，之前你在操场上奔跑的样子真的很帅！每次运动会，我唱歌的时候都希望你能听到，可是又不好意思跟你说，更何况运动会的时候总是乱糟糟的。今天，特别给你唱一次吧。”说着，肖瑜示意孙嘉兴跟她一起走到了主席台。

肖瑜自顾自的说道，“下面，由初一（1）班的肖瑜同学，为大家送上刘若英的《光》。”

毛慕堂在旁边为她鼓掌，她清了清嗓子，面向操场开始唱歌：

“想问你，是不是，

还记得，我名字，

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

那些年，那些事，

那一段疯狂热烈浪漫日子，

啊~恍如隔世！

你来过，一下子，

我想念，一辈子，

这样不理智，是怎回事。

才快乐一阵子，

为什么我却坚持那一定是，

我最难忘的事。

越过高山和海洋，

喜悦和哀伤，

不是不孤单。

幸好曾有你温暖的心房，

还亮着你留下的光。

……

这些年，这些事，

一下子，一辈子，

你都度过了怎样的日子。

请答应一件事，

如果说我能再见你一次，

请让我看到的还是，

你那灿烂的样子。”

这首歌，似是在怀念过往情怀，但细思量，是一个女孩终于放下了往事，带着依然温暖的心继续前行。唱歌的时候，肖瑜没有再看毛慕堂。她在心里说，毛慕堂，我们就走到这里吧。这一次，毛慕堂终于听懂了她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