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诨名吧,总不能正式造册入户,也是用这二字吧。”也未免太不正式了。

易之虞又是一笑,可这次的笑微微含l着讽意。

“先老爷先天性冷不喜子嗣,懒于取名到舍弃了宗祠定好的字辈,只按排辈顺序一二三四随意敷衍,倒霉了分支这一辈子弟也得按照这个顺序下去。因而,我这辈只称顺序。”

他那个父亲,在世时不曾有半分父亲的样子,膝下几个儿子没有半个让他看得过眼的。只是别个比他要好些,至少都有母亲。他这个名字还是先母看不过去,给他取的。

荆照秋目瞪口呆,这也太神奇了。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天下无奇不有。荆照秋听了半句,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易三这个名字他也不曾听过。

“可那也不对。我……连易三这个名字都不曾听过。”

“我十六岁前默默无名,天下无一人知。十六岁那年成为京城易家的主人,但易家已经走下坡路,依旧默默无名,直到二十岁后让颓败了的易家重新辉煌更胜从前,此后人才怵我妒我羡我爱我惧我。我长你七岁,我十六时,你十岁不到。你可还记得那时?”

荆照秋心里一慌,完了他根本记不得了。荆四少的记忆他并不多,早远之事更是没半点印象。荆照秋没有露怯,只一副当时太小记不得的模样。

“记不得了?”易之虞已经看起燕朱交上来的两封信,见荆照秋半天不出声才微微抬起头看他,“你那时应该正勤学苦读当中。”

确实是这样,三虽起,荆四少便无论三九伏天还是腊月寒冬只勤奋读书,甚至乎有一段时间吃住都在老师家。荆照秋便点点头,心里只在想之后呢,你倒是说呀!但易之虞不遂他愿,只看他却迟迟不说接下来的话。

倒是燕朱很有眼色道:“爷有不方便的地方,不如让属下来说吧。”

得了准,燕朱才继续说:“荆少勤学苦读怕不知京城的事。”虽然没有明说且有疑虑,但荆照秋是荆家的四公子这事八成不会错。

此言一出,荆照秋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些东西。九岁之后,荆四少便专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为了求学,不惜少年离家出外赴学,中间只在年节或者家中有大办事的时候回来过几次,即便如此,依旧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

因此荆府谁都知道荆家四少说好点叫性格内向,不好听叫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可这又有疑问了。求学时错过这许多,在回到家后,总不能什么也没听说过吧。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说起八卦来,谁敢说不是。

“主子长到弱冠时,相貌再不与从前相近,从前嗯……”燕朱犹疑地斟酌用词,最后竟是一个字都没形容,直接往下说,“总之少年时与后来完全不一样的相貌。”

不熟的人若是没怎么见过,甚至认不出来。

少年时,曾有登徒浪子在街上误将易之虞认成美貌姑娘当众调戏,被打成了残废。直到弱冠之年,身量体型迅速增长,相貌才与从前迥异。少年不辨雄雌的眉目逐渐变得硬朗,甚至因为气势的改变,陡然似成了两个人。

燕朱便继续又说了:“主子富甲四方能力卓越,相貌俊朗,当年在京都不知多受姑娘们的欢迎,尤其是年纪再稍长时,每日走在街上都会有香帕鲜花从阁楼抛下,比世家公子王公贵族还被人追捧,引来五陵年少为之妒忌。”

燕朱说到这里,脸上既有得意炫耀之意,又有不忿之情。世家公子攻讦的地方在于爷是个商贾出身罢了,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祖上的修养学问都不要了,一个个膏梁纨袴不学无术,有半点能比得上主子的?

“当时喜欢爷的就有一位姑娘,她是……”燕朱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了眼易之虞的脸色,见他并没说什么才继续,“她是当年的京都第一美人,冠盖京都虏获放心无数。偏偏只喜欢主子一个人。”

“哦?”荆照秋听得精神了,倒是没一点儿着急的意思,似乎丝毫不介意。人都在他面前坐着,荆照秋半点不急,反倒对故事本身十分八卦好奇,“哪家的姑娘?有多美?可还能见见?”

太专注读书竟然错过了这许多八卦。

“这这……荆少您该认识啊。”

荆照秋愣住,他怎么会认识?不管是荆四少还是他,都没有结识或听说过什么第一美人。

“那姑娘还与荆少……嗯有关系的。”燕朱想了半天,用了一个模糊的词。

“什么关系?”他竟不知道。

“那姑娘也姓荆,正是京城荆侍郎的长女。貌美如花,又精通琴棋书画,长在深闺本不人识,后因上山礼佛不慎被人瞧见,从此引为佳话。此女偏偏一心只喜欢爷,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远嫁去了西蜀。”

!荆照秋终于有印象了。少年求学阶段其中一次回来便是因为家中长姐出嫁。只是与荆照秋不同母,两人关系不亲近,荆照秋也没有多在意过。

其中当年之事远不如燕朱三言两语如此简单。

荆家长女所谓礼佛不慎被人瞧去也全是安排,为父祈福博一个天下知的孝名,又能将其容貌风姿传扬出去。什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好词儿一个劲儿全堆砌上去,要的就是个好听。当年皇帝也不过刚刚弱冠之年,正是年轻,宫中只一位皇后,马上便是填充后宫只=嫔妃之时,荆老爷有意将其女送进后宫,哪知正是要紧关头,荆家长女却传出喜欢易三的事情。

气得荆老爷大发雷霆。因此此事,一向不齿商贾之家的荆老爷第一次见到了易之虞这个人。明明不过是商户,可一身俊朗气度却将他比了下去。

此时,风声已经传出去,谁都知道了,也传到皇上的耳朵去。如果不是昏聩至极的好色皇帝,谁拉得下脸将其女选进后宫,况且皇帝本来就没多大意思,甚至还在三年一度的皇商上供贡品之后当面问易之虞可有娶妻打算,他可以为易之虞牵这桩美事。

荆老爷气急败坏,他好歹是户部侍郎,一届官身显赫世家,怎么能将女儿嫁给这门不当户不对区区一个商贾之人!可皇帝开口,他甚至不能拒绝。

可易之虞竟然当面拒绝了这门婚事,直接把荆老爷的脸摔到地上使劲踩。他可以不愿将女儿嫁给易三,但易三不能嫌弃他们荆家。这是明晃晃的在打世家的脸面!

一月之后,皇宫传出的一个消息,彻底恼怒了荆老爷。

易之虞将其姨母家的表妹送入了宫中成了妃子,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荆老爷恨的牙痒痒,一会儿骂他不争气的女儿,一会儿怨恨竟然娶商贾之家女子的皇帝,但骂的最多怨的最多还属易三这个名字!

可他越气,就会越听到这个名字看到这个名字。什么皇帝十分信任易三,出宫也由其陪同之类的,听得他上火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