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被她的语气恶心坏了,垂眸淡淡说,“你说的对。”

眼看着周凡妍露出惊喜的表情,沈慕白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怪你,所以这件事我准备移交警方处理。涉案金额在一万以上,警方会处理的。大家都是同学,周凡妍我不怪你弄坏我的琴,希望你也不会怪我报警。不然大家说你小气我也很无奈。”

听她说要报警,周凡妍顿时急了,上前想推搡沈慕白:“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你怎么还要报警!是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明白,也很清楚。”沈慕白一时不察,被周凡妍推得踉跄后退几步,她稳住身形面色不变继续淡淡地说,“但是我准备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不是所有事道歉都有用的。如果你觉得道歉有用的话,那我现在也就对于我选择报警这件事向你道歉。”

“沈慕白,你非要得理不饶人吗?!”

沈慕白淡然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整了整裙子:“大概?毕竟你都说了,理在我这边。”

周凡妍看着沈慕白,她知道沈慕白不是在开玩笑,沈慕白是真的要追究这件事。想到沈慕白那把琴值一万块钱周凡妍就心慌,因为来的时候风烟柔已经跟她科普过了,为了追求音色效果,琴弦断了一般都是全换的,要是想换一套好的琴弦估计得近两千。

周凡妍家不是没钱,两千块钱的确拿得出,但是要是让她父母知道这两千块钱是花在这种地方,估计得骂死她。

更何况,沈慕白要报警,这件事证据确凿,要是自己留案底了怎么办?

想到这,周凡妍由衷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做这种傻事。明明风烟柔什么都没有提,只有在自己面前唉声叹气她去不了文艺汇演,为什么自己就像中邪一样自告奋勇地去为风烟柔解决?现在落到这种境地自己又该怎么办?

周凡妍的心中此时充满了懊悔,她求救地看向风烟柔,风烟柔却轻轻地避开她的目光。

周凡妍的心瞬间凉了。

风烟柔她不会帮自己的。周凡妍突然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周凡妍面色惨白,乞求地看着沈慕白,她身上刚才的傲气消失殆尽,但还是拉不下脸,磕磕碰碰地跟沈慕白道歉:“慕白,是我错了,可是你不要报警好不好。你要是报警,我就毁了。”

沈慕白静静地看着周凡妍没有说话。

周凡妍咬唇,她本不是良善的性子,当下心一横,威胁说:“沈慕白,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是个逼死同学的人渣,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该怎么办?你可别忘了,前段时间新闻可是报道过的,十三中的一个女生因为同学的羞辱自杀了,你应该没忘记羞辱她的那个学生最后被人肉出来后果怎么样吧?你现在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就不信在自己自杀的威胁下,沈慕白还能做到平常处之。要知道那个被人肉出来同学,最后可是遭受网络的指责也自杀了。

“够了。”果不其然,沈慕白打断她的话,疲惫地看向站在一旁已经被周凡妍的话惊呆了的班主任,语气平淡如水:“老师你也看见了,她这个态度,我和她也没什么可谈的,该怎么处理老师你决定吧,我相信老师。”

班主任迟疑片刻,他心里当然偏向沈慕白,可是周凡妍这话说的简直吓死人,说自杀什么的。班主任就算不信,也要考虑一下这方面的因素,毕竟现在小孩子心理挺脆弱的,更何况闹出报警的事对学校声誉也有影响,当下提议:“慕白,这件事闹大对学校的声誉有损,而且周凡妍的话……你看这件事这样处理行不行,我和学校通报一声,由学校给周凡妍记个大过,同时由她赔偿你全部的损失。”

周凡妍本来一听要记大过就心生不满,此时见班主任提出让她赔偿全款,顿时不服气:“凭什么让我全赔,这件事又不是错全在我,如果不是她没把钥匙收好,怎么会被我找到一不小心弄坏琴弦。”

班主任简直被周凡妍的三观震惊了,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事,怎么可以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他也不是那种不懂明辨是非的人,顿时对周凡妍的行为不满,冷淡开口道:“既然周同学不同意我的处理结果,慕白,你还是报警处理吧。要是周同学真的自杀,我给你做证人,是她自己的问题,和你无关。”

沈慕白点点头,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眼看着就要拨通电话了,周凡妍慌忙道:“我赔,我全赔。”

比起赔钱,要是让她父母知道她在警方那留下案底,才是更严重的事。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屏幕。

周凡妍问:“我现在没钱,钱能分期还给你吗?”只要不再犯错,背个大过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现在没钱,想瞒过父母只能分期还给沈慕白了。

沈慕白再次按亮手机屏幕准备打电话。

“我错了我错了,我明天就还你钱。”周凡妍急了。

既然决定全赔,那自然要去琴行确定换弦的价格。在班主任把记过处分的档案上交校长办公室后,沈慕白才和周凡妍一起去的琴行。

琴行老板一看到沈慕白就笑了:“你来还琴了,怎么样,还好用吧?”

“挺好用的。”沈慕白看着周凡妍一字一句地说,早上从许筱那知道风烟柔和周凡妍的异常举动后,她就把绝响寄存在锦书学长那里然后从琴行租了一把古琴。

周凡妍瞧沈慕白看着自己,心里突然不安。

慕白从琴囊中取出琴递给老板,容色淡淡:“我同学一不小心把琴弦弄坏了,请问要赔多少钱?”

琴行老板看了一眼:“哎呀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三根都断了,还好别的地方没大问题。这琴弦我家就有,换掉这几根就行,不收你手工费了,给四十块钱材料费就行。”

“四十块钱?”跟在慕白身后的周凡妍瞪大了眼睛,“不是二千吗?”

“二千?”琴行老板奇怪地看了周凡妍一眼,“这就一练习琴,整把琴都不值二千,换琴弦怎么可能二千?”

周凡妍:……

直到出了琴行周凡妍才反应过来,咬着下唇问沈慕白:“你故意的对不对?”

沈慕白侧头看她:“嗯?”

“如果只是两千的琴根本不够立案标准,你一直说要报警,其实你心里根本没想报警,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我被记大过,钥匙也是你故意放的对不对?沈慕白,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你非要这样陷害我?”

沈慕白不置可否,不理在那大吼大叫的周凡妍,转身离开。

从陈瑾书那里取回顾老的琴,慕白去顾老家还琴,顾老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大家有没有被古琴的声音惊艳到?”

沈慕白一愣,她只想着反击周凡妍,却忘了顾老有多期待她在文艺汇演上演奏古琴,当下垂眸道歉:“老师,对不起,因为我私人的原因,在汇演上我没有演奏古琴。”

顾老看起来有几分失望,但是很快他就缓过来,看着慕白笑:“没事,就算这次没弹不是还有下次吗。对了,慕白,最近有一批n国青年音乐访问团来我们学校,说是来和我们学校进行音乐交流,实际上就是踢馆子。学校领导对这次活动很重视,让我们积极组织优秀的学生前去,你有兴趣去吗?”

第012章

“青年学生音乐访问团?”慕白怔愣一秒,“可我不是国音的学生。”

也可以代表国音去吗?

“那有什么关系。”顾老笑眯眯地说,“你虽然不是国音的学生,但是我的学生,一样的。”

慕白听顾老这样说,正要答应,就听顾老又补了一句:“而且你长得挺高的,n国那边的人向来猜不准花国人的年龄,他们看你的个子肯定也不会猜到你只是个高中生。”

别说n国的人,就连花国人都猜错过以为她不是高中生。慕白回忆起前几天送快递大叔问她大几的事,就算不想在意,也难免郁闷。

“那我去。”慕白问:“对了,老师,我需要为这次音乐交流会准备什么吗?”

顾老思索片刻,提醒说:“虽说是访问,但是n国这几年音乐届人才辈出,和他们比起来我国就稍显黯然,到时候明面上暗地里的针锋相对、冷嘲热讽怕是必不会少。你不要和他们争论,只要拿出你平时的水平来,就足以让他们信服。搞艺术的就这点简单,谁的水平更高就服谁,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慕白颔首,表示自己不会和n国那边的学生起冲突的。

顾老对这个学生也算了解,知道她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又嘱咐慕白几句有关其他方面的问题就没再说什么。

慕白背着书包往家走。

顾老家离她家不算远也不算近,如果走路的话要走三十分钟左右。要是平时慕白一般会打出租车回家,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走回去的闲情逸致。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其实很适合思考。慕白回顾今天发生的种种。周凡妍说的没错,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故意为之的,从许筱说周凡妍的动作开始,她就开始设局。从换琴、放钥匙、上台前的话、执意要报警到周凡妍受处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她脑海中预想到的步骤一模一样。

慕白其实没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原先不过是想尝试给周凡妍一个教训,让周凡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她的,也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犯的。

这种引人入局的事是慕白以前从没有做过的,所以当慕白现在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陷入迷茫。风吹落枫叶,慕白心底好像也有一棵树,树叶簌簌地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对不对。毕竟跟周凡妍风烟柔不同,她真正的年龄已经二十五了。

她比她们大十岁。

和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计较真的有意义吗?慕白问自己。

心底如白雾茫茫一片,慕白自己还找到自己心底的那个答案,耳边就传来妖后的声音:“有意义。”

沈慕白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妖后。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妖后的嗓音淡淡,如耳边拂过的秋风,轻轻而过却略带寒意,“更何况十六岁这个年龄对同学做这种事,已经不可以用不懂事这个借口来解释了。”

“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嗯,你上台演奏前我就来了。你今天没戴我给你的手链。”

慕白这才想起自己因为觉得手链和裙子不搭,上台前取下了手上的粉晶手链。

妖后说他在自己上台前就来了,那岂不是后面她和周凡妍交锋,走出顾老家心里所想,都被妖后听完?

妖后:“是。”

慕白懊恼,为什么妖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设局引君入彀的时候来。

慕白有种小时候干坏事被父母抓到的感觉。

“我算计别人,你不会觉得我心机重、城府深吗?”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你不是吗?”妖后说,“更何况,这种想法和行为很正常。”

慕白一愣,心中似有所动,她有意避开话题,问妖后:“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段时间她和妖后断断续续有些交流,只不过每次她找妖后还没说几句话,妖后就因为要去修炼断了两人的谈话。

“受伤了,没办法修炼,躺在床上没事就想着到处看看。”妖后语气颇淡。

慕白一愣,忙问:“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严重吗?”

“连开天辟地最古老的神都会陨落,我会受伤也不足为奇。”妖后语气淡淡,随手解释说,“帝俊来找我,我们俩打了一架,虽然他输了,但是我也受伤了。”

“为什么你们要打架?”还受伤了。慕白不解。她如果记得没错,帝俊好像和妖后同属妖族。

“他有他的野心,我有我的地位,他想对我取而代之,必然少不了挑衅我。”妖后还拿她的事做了个类比,“就像你那个同学,想取代你上台表演,就只能让自己的朋友去毁你的琴弦。”

“所以你们俩虽然同属妖族,但其实是对手?”慕白问。

“算是吧。”妖后说。“不过我向来对他置若罔闻。这大概是他极其讨厌我的原因之一。”

“这样啊。”

回家的路明明很漫长,可当和一个人聊天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过去了。再转过弯就到慕白家了,妖后渐渐不出声,就在慕白经过花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是谢尧的声音。

慕白屏住呼吸,偷偷看过去,是沈谢尧和一个中年男子,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慕白听那个男人的声音耳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但是很快慕白就知道他是谁了,沈谢尧喊了那个中年男子一声“爸”。

是沈谢尧的父亲,沈父同父异母的弟弟谢归。

谢归的母亲姓谢,是沈慕白爷爷的旧爱,年轻时曾经和沈慕白爷爷有过一段情,生下谢归。直到沈慕白奶奶去世后,沈老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动过把谢归接回沈家的念头,不过因为沈父坚决反对,谢归又是扶不起的阿斗,还偷他的钱出去找女人,所以就渐渐淡了接回谢归的心思。对谢归不管不顾,由他去了。

直到慕白上小学后,沈老知道慕白不是沈父夫妇俩的亲生女儿后,心思才活络了。谢归是扶不起的阿斗,可他的儿子谢尧不是啊。谢尧恭谨聪慧,作为长孙长大后足以支撑起沈家家业。因此在他的几年的坚持和临死之前的嘱托下,这才有谢尧进沈家的事。

沈慕白还记得沈谢尧第一次来沈宅是沈老去世的那一天。那天她听沈母的吩咐照常去上学,放学回到家,就看见谢尧站在自己家门口准备换鞋进去,他穿着一身崭新得体的黑色衣服配长裤,可等鞋子脱下来,袜子上却还是有补丁的痕迹。大概是感受到背后的视线,沈谢尧回过身,正好迎上她的目光。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沈慕白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低头换上鞋,走进屋内。

沈慕白当时就想这个哥哥似乎以前过的并不好,自己以后要对他好一点。没想到后来,却发生那么多事……

沉默地从旁边的路走而绕开谢尧父子俩后,妖后开口:“你还没有放下吗?”

“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我下决心想放下,我的潜意识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下。”

妖后沉吟,似是自言自语:“是啊,哪有那么简单……”

谢尧之于沈慕白,哪怕不喜欢,也是前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沈慕白突然说,“我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在于爱恨情仇之间的苦恼与烦忧,而是在于自我理想的追求与实现。我从小性格孤僻古怪,不擅于与人交往,怕是在大部分领域难以有所成就,所幸在音乐上我还算得上有所天赋有所造诣。老师他一生专研古乐,所求不过是希望有一天花国的古乐能名扬整个世界。身为他的徒弟,我应该向他学习,把精力耗费在自己追求的事物而不是这些情情爱爱上面。”

妖后:“你能这么想,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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