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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尔岽,明月高悬,寒风凛冽。叶行拿着手机,在找黑狗的下落。定位系统到山脚下时,失灵了。

他看了眼草场,除了草跟屹立在群山环绕中的一座料峭山峰,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可供藏身之处。所以,黑狗这是,人间蒸发了?

露水很重,地上凝结了层霜。明明是盛夏,却有种初冬的感觉。雾里只穿了件单薄的红裙。叶行把外套披到她身上,问同行的老李:“能找到他的定位吗?”

老李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嗅了嗅周遭的气味。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萦绕在鼻间,他忽然抬头往上看,怪道:“我怎么觉得,他在我们头顶上。”

听他说完,叶行跟雾里齐齐抬头,山间有风,明月皎洁,天上的云一动不动,确实有些古怪。

雾里扬起胳膊,五指成拢,劲风惊涛拍岸般席卷直上,天上的云翻江倒海,瞬间变幻了天地。一道身影从天上掉下来,老李接住黑狗,双腿往地下陷了半寸。

肩膀疼。

黑狗模样狼狈,粗糙蜡黄的脸褪了层皮,坑坑洼洼的。他双脚落地,搓着脸上的皮,一转头,动作忽然顿住。

他盯着雾里跟叶行,像见鬼一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老胡?什么情况?”

尚在伪装中的老李心虚地说:“我,被绑架了。”

黑狗短暂地愣了一秒,很快便抬头,那里飞来了只庞然大物,黑漆漆的,身上都是毛,它一张嘴,恶臭味扑面而来。他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跟它打了起来。

黑狗硬着头皮:“快帮忙!”

然而,根本没人帮他。叶行双手环胸,仔细盯着那头凶兽,驴头狼身,有点像网上营销号里写的巨型驴头狼,这玩意纯食肉动物,力大无穷,最爱吃人。

黑狗打不过,一着急,骂了句:“妈的,不帮忙大家一起玩儿完!”

话音一落,迎面一道劲风拍来,眼看要毁容,黑狗“嗷”地一下,变成了头……哈士奇。不算哈士奇,他白头顶白脖圈白尾巴,乍一看,背上还驼了一撮白心毛毛,像土狗。

叶行没忍住,笑了。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哈士奇陡然变大,体型顷刻便已能与驴头狼相匹敌。紧接着,两吨怪兽在山口打了起来,地动山摇。

忽在这时,老李乍然将视线投到别处:“对面山上……好像站了个人。”

人?

叶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山峰边的山腰上,屹立着个人,长发,很高,穿着件长裙,背对着他们。而在这时,那人忽然扭头,朝他们望了过来。

距离很远,看不真切。那抹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山腰里。

这时,雾里说:“山上有座庙。”

庙?哪儿呢?老李扭头,正要问她,身后哪里还有他二人的影子。

下了车,许二三探手过去:“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他刚把手伸过去,黎戈就像避鬼一样躲开他,把包挎在了肩上。

许二三很奇怪,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躲他了。自打从南八仙出来,她就经常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不让别人靠近半步。不像她的风格。

黎戈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别误会,不是针对你。这是高原,你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

许二三捂着胸口,确实。从进玛多县开始,胸口就像针扎一样疼。他跟上去,“黎姐,咱们不是去找吕炎吗?怎么在这里停下了?”

黎戈:“雾里在这里。”

“真…真的?”

这话出口,许二三忽然意识到了黎戈从南八仙撤离的原因,她并没有放弃找人,人就在这里,所以她来了。只是,她们,是怎么从南八仙,到这里的?

黎戈瞥了眼山丘,这一带没人。村子在前面几百米处。她回:“特调局派我们来,有两个目的,一、跟我们的人汇合,把叶行跟雾里安全带回去,二、找吕炎。”

第一条撇开不谈,许二三问:“吕炎?他还活着?他怎么也……”

黎戈:“吕炎还活着,不是秘密。至于为什么追他,上面口风把得紧。不过也能猜出一二——他极有可能真的背叛了组织。”

许二三吃了一惊:“你是说,……不是,组织怎么查出来的?那些人,不都没了吗?”

黎戈摇头,没说话。

如果特调局真的只是为了调查西北怪象一事,不会派那么多人。十有八九是因为万年历的传言是真的。吕炎活着,特调局放弃南八仙,转而去追他,不就说明,特调局想要的东西在他身上,那东西就是万年历吗?

进了村子,黎戈眼皮直跳。她从背包里抽出把苗刀,别进了腰里。

——

错尔岽山上,一座白墙红瓦的庙宇屹立在眼前,大门紧闭,门上上了把锁,上面有两只龙头,鼻孔间扎着两根五色绳,经幡猎猎,莫名有几分阴森。

在叶行脚下,有血。血迹一路延伸到门边墙上,消失了——刚刚雾里追上长发白裙的人,给了他一掌。那是个男人,头上长着两个犄角,不是人类。

叶行跟雾里对视了眼:“我们进去?”

雾里脸色很不好,却强撑着,身体站得笔直:“进。”

“嘭!”

叶行咔嚓两脚,把门踹开,进去一看,一尊巨型佛龛立在眼前,佛龛里端坐着尊雕像,头上盘着蛇,面相颇凶。

他错开佛龛,往里面看去。寺院不小,但全是密密麻麻的长方形石墙,石墙密密麻麻堆砌着,像迷宫一样。叶行刚要走进去,就被雾里揪着后衣领扯了过来。

他错愕地回头:“怎么了?”

雾里乜了眼身后的雕像,没说话。叶行懂了,他抄起把匕首,对雾里指了指雕像,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率先冲了上去。

雾里没如他想象中的动手。

雕像出奇的软,这么切了一刀,磁铁一样的吸力把匕首吞了进去。叶行迅速收手,一阵后怕。如果刚刚手收的再慢一步,恐怕就要被吞进去了。

紧接着,“雕像”嗖地一下,钻进了石墙里面。叶行想追,又被拦住了。雾里回头看了眼门:“这座庙,是活的。”

“什么意思?”

雾里偏头想了一下,想说什么,就看到一抹黑衣从面前一闪而过,把他们拉了出去。这人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叶行人已经被抗了出来,又眨眼功夫,他被摔了个屁股墩。

他抬头一看,这人穿着件卫衣,黑帽兜头。是李白。叶行讶然,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行看他转身要走,他问:“这庙,怎么了?”

李白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了一个字:“走。”

说完,他人就闪进去寺庙,带上了门。他很快,整个过程下来没超过两秒。叶行盯着红门,眼皮直跳:“你刚刚说,这庙是活的?”

雾里:“直觉,它像有生命的东西。”

活的,倒也不怕,他多得是命能奉陪:“还进去吗?”

这一次,雾里神情凝重,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错觉,叶行觉得她像是藏了心事。

雾里眼神淡淡地瞥过去:“你去,是送死。走吧。”

这一次,雾里没像来时那样瞬移,她是一步一步,走着下的山。叶行一步三回头,对那座庙不是一般的好奇。同时,李白也是个谜,他那身手,进去应该没问题。但他感觉,他跟那几位,不像一伙的。

他一回头,风吹过雾里的发梢,牵起一抹淡淡的香。长风万里,星河漫天。牧草的海浪拍打着山坡,她只是像寻常一样走着路,就足够美好。

叶行缓过神,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种时候,在想什么?

——

黑狗把驴头狼摁在地上,骂道:“横啊,刚刚不是挺能横的吗?这会儿怎么不横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扯驴头狼的耳朵。老李看的自己耳朵都疼。他尬笑了声:“狗哥,叶行他们上了山,咱们上去?”

“老胡,你是不是上了高原缺氧?”

“啊?”老李懵圈。

“不然怎么总说一些稀里糊涂的话?要不是跟你认识几十年了,我都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说完,黑狗拍拍手上灰尘,“可惜了,这玩意儿不会说话,套不出来——”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在了嗓子眼。叶行跟雾里走了过来。他面色一僵,手下的驴头狼借势一撞,跑了路。黑狗想追,为时已晚。

他冲雾里打了个招呼:“好…好久不见啊。”

刚刚个驴头狼打了一圈,他面具都没了。应该已经暴露了真容。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他。然而,更尴尬的是,雾里根本不像认识他的样子。

黑狗有些挫败,牵强笑道:“你们……恢复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说着,黑狗不动声色地把老李拉过来,一滴冷汗从额头落下,他如临大敌。

叶行将他这点小心思尽收眼底:“你们四人组的李白上山了,进了庙,应该是龙女庙吧?不去看看吗?”

“李白进了庙?”黑狗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看他神色不对,叶行挑眉:“怎么了?需要我们上去支援?还是说,就这么回去,咱们算算账?”

“咳,”黑狗尬笑,“别介,都是朋友,哪儿能算账?虽然我把你们掳来了,但也没亏待你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