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全身心的为何景明着想了,但是有没有为她在着想过?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她现在这副皮囊下的真实身份,只怕心中还会想着,让她能自由的挑选自己的夫婿,还是他这个做世叔的格外关照她这个做世侄女的吧?

心中由不得的就觉得气苦起来。

待要不去,但是姜天佑的话只怕她是违逆不得的。而且,她也有心想要气一气崔季陵,让他心里膈应膈应。

于是想了想,就叫绿罗去找了这件杏黄色的褙子和桃红色的裙子来。

这还是她没有入宫做陪读之前,孟姨娘听了姜老太太的吩咐,叫人给她做的几件衣裙里面的两件。她当时一眼就认出来她上辈子也有过这样的两件衣裙。还是崔季陵到她家做西席,初次授课那天她穿的。后来两个人成了亲,崔季陵也同她说起过,说当时他就觉得她极美,也心动了的。她听了,心中自是欢喜不尽。还笑话他当时却偏要做出那等冷淡的样子来,对她还那般的严厉。可不是心口不一的很?

姜清婉不愿意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所以这两件衣裙自送过来她就没有再穿过,让绿罗放到了箱底。但是现在,她却偏要穿这一套衣裙。

至于鬓边簪的祥云玳瑁簪子,虽则小细节上跟以前的那支不尽相同,但大体的样式上还是很相像的。

而果然,现在她偷眼一瞥崔季陵,果然看到他很震惊的样子。

心中不由的就几分畅快起来。但畅快过后,却开始觉得有几分悲凉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再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关联?但现在却偏偏赌气做出这样幼稚的事来。

就深吸一口气,竭力的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然后走上前,垂首敛目对姜天佑屈膝行礼,叫了一声父亲。

随后也对厅中的其他人屈膝行礼,面上看起来再平和端雅不过。

自她进厅,崔季陵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这会儿也忍不住的追随。

但是她始终是背对着他的,头也一直微垂着。

那个人的背影也是这般的纤秀轻盈,纤腰盈盈一握。但是她死了,且死了已经有六年了。他再也看不到她,也再没机会圈着她的纤腰将她揽入怀中。

想到这里,只觉心中一阵锐痛。身子都微微的佝偻了起来。

而且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心中想着婉婉,目光却在看另外一位姑娘?

崔季陵觉得他这样很对不起婉婉,便别过头看着别处。

他的这一番异动其实很明显,但是现在薛明诚和何景明心中都很紧张,全部的注意力都只落在姜清婉身上,压根就不会去注意旁的任何事。

而姜天佑原就是个心粗的,也没有过多注意。所以除了姜清婉,竟无一人察觉到崔季陵的异常。

不过姜清婉这时已经逼迫自己不去注意崔季陵了。只言语态度柔婉的问姜天佑:“不知父亲叫女儿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姜天佑只得将叫她此行来的目的说明了。

自来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从来没有问过女儿,还要叫她当面出来挑选夫婿的。若非崔季陵刚刚逼迫,姜天佑是肯定不会这般询问姜清婉的。

姜清婉虽然刚刚就已经从那名丫鬟的口中知道这件事,但是这会听姜天佑说出来。特备还是崔季陵正坐在一旁,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其实也许压根就没有任何感想。可能都已经麻木了吧?

不去理会旁边薛明诚和何景明看着她的紧张目光,她脑中快速的在想这件事。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想的。

身为永昌伯府的嫡女,她这辈子肯定逃脱不掉嫁人的命运。至于嫁给谁,何景明是崔季陵的义子,难道她要嫁给何景明,往后看到崔季陵的时候还要叫他一声义父吗?

她已经觉得很累了,不想再跟那个人有任何一点瓜葛。

就闭了闭眼。待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一片平静。

也可以说是哀莫大于心死。

“此事,女儿听凭父亲做主。”

声音平静无波。不过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薛明诚听闻,眼中瞬间就有了神采。竟是激动的差些儿就走过来握住姜清婉的双手。

清婉选择了他!她选择了他!

从来冷静,心中真实想法很少在面上显现出来的人,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面上的笑意。

与此相对,何景明却是眼中的神色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到底还是空欢喜一场。

崔季陵听闻此语,闭了闭眼,然后双目睁开,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同姜天佑作辞。

相同的衣裙妆束,哪怕只是看到姜清婉的背影,他都忍不住的会想起婉婉来。

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刀子在扎他的心口一样,一阵阵的锐痛。

还要看着这个很像婉婉的人选择其他的男子......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只是徒增伤悲而已。

又对薛明诚拱手虚虚作礼:“改日薛国公大婚之日,我定然送上一份大礼。”

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既然现在姜清婉自己选择了薛明诚,他自然会履行他一开始说的话。

薛明诚也懂得见好就收,同他客套的拱手寒暄,看起来再无刚刚的剑拨弩张。

姜清婉一直背对着崔季陵,不想,也不敢看他。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的放松下来。

她不欲在这里多待下去,就低头敛目的对姜天佑说道:“父亲,女儿先告退了。”

姜天佑知道她一个女儿家,刚刚竟然要让她过来当面询问她那样的话。哪个女儿家会不害羞呢?而且心中也很高兴她确实是个聪慧的,最后选了薛明诚。

若她刚刚选的是何景明,有崔季陵在这里坐镇,只怕他也不得不答应她和何景明的婚事。

于是现在听到她的这话,就很愉悦的挥了挥手,笑道:“好。你回去吧。”

姜清婉应了下来,然后又转过身同薛明诚作辞。

薛明诚心中正一团欢喜,眉眼间全都是温和的笑意,看着她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起来。

原本心中激动,想要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但姜天佑却在这里。

而且她刚刚才当着众人的面选了他为夫婿,想必现在心中也是害羞的,他如何还能在此时硬要拉着她的手说话呢?

左右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往后还有一辈子,他何时想要跟她说话都是可以的。

就柔声的说道:“你回去好生的歇一歇,改日我再来看你。”

因见外面的风渐渐的大了,吹的庭院中的玉兰花树树枝摇晃个不住。而姜清婉只穿了这一身看上去还有些单薄的衣裙,就叫随从将斗篷拿过来。

是一领银灰色的斗篷。是刚刚他一路披了过来,进厅之后就解下来递给随从拿着。

姜清婉正要开口推辞,但薛明诚已经亲自动手将这领斗篷给她披在身后。

姜天佑还在一旁看着,姜清婉只得开口谢过。不过一等出门,她还是立刻就动手将斗篷接下来,交由红药拿着。

薛明诚看着她出门,直至她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重又跟姜天佑说话。

现在虽然已定下来是岳丈和女婿的身份,但姜天佑依然不敢在薛明诚跟前托大。好在薛明诚言语态度之间对他恭敬的很,姜天佑才渐渐的放松下来。

说的无非是有关亲事的一些话。毕竟现在已经入了冬,离明年开春也很近了,成亲这样的大事,总是要提早开始筹备的。

等薛明诚回了府,次日又特地进宫一趟,告诉了薛太后这件事。

薛太后听了很高兴,当即就赏下了好些上好的丝绸锦缎给姜清婉,让她绣嫁妆。还有旁的一些东西。姜清萱听闻这件事,自然于她而言也会有很大的助力,就也赏下了许多东西来。

永昌伯府众人自是不必说,这样的大喜事,谁人脸上不是一团喜气洋洋的呢?都开始筹备姜清婉的嫁妆起来。

不过相比旁人的喜悦,姜清婉倒是显得平静的多。不过在姜老太太和姚氏等人的催促下,也开始慢慢的绣起嫁妆来。

但心中到底是半点喜悦都没有的。

忽一日过了小雪的节气,姜老太太的身子越发的大好起来。想起上次自己发下的愿心,就要带着姚氏和姜清婉一众府中女眷到城外的云林禅寺还愿去。

☆、第125章 寺中相见

永昌伯府两位姑娘都有大出息,一位进宫做了太子良媛,一位和卫国公定了亲事,连太后都有赏赐下来,于是现在排场自然比以往不同。

到那日,姜老太太坐了一乘八抬大轿,姚氏是四人轿子,姜清婉和姜清云共乘一辆华丽马车,由侍卫开道,浩浩荡荡的往郊外云林禅寺而去。

云林禅寺原就位于京郊,离着京城一来一去还是要些时候的。而且姜老太太早就听说这云林禅寺是百年古刹,风景幽深。上了年纪的人,未免都信佛,于是姜老太太就想要在这寺庙中歇一晚,用了斋饭再走。

一时到了云林寺,僧人接了进去,引着姜老太太等人参拜了各处大殿中的佛像。姜老太太就说了想要重塑佛像金身的事。

僧人听了,自是喜不自胜,忙往上报了。知道她们要在寺庙中住一晚,忙叫僧人打扫了几间干净的厢房出来,又叫人去做素斋。

一时等到用完晚膳,天色已渐渐向晚。

难得姜老太太兴致竟然好的很,由桃叶扶了,领着姚氏,姜清婉和姜清云就在寺庙中闲走起来。说是一来消消食,二来看看风景,三来也可以听听晚钟。

云林禅寺背后的青山栽的多是青松,此刻有风拂过,松涛阵阵。

夕阳已下山,西边天空唯余晚霞。不过冬天的晚霞也并不绚丽,看上去总如同夹杂了点灰色一般,并不十分明亮。

姜老太太一行人正在寺庙后院中闲走,但忽然就看到有两个人正急急忙忙的往后走。

姜清婉上次在周辉家是见过陈平的,于是便一眼认出来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知道这是崔季陵的贴身侍卫。

既然陈平在这里,那换而言之,崔季陵现在也在这云林禅寺中?

姜清婉心中陡然抖颤了下。

又见跟在陈平身后的那个人右肩上背了只药箱,想来应该是个大夫。

能得陈平亲自领着的大夫,想必应该是崔季陵有疾。而且看陈平现在一脸焦急的样子,想必崔季陵病的很不轻。

明明心中应该是很恨那个人的,恨不得他死了才好。但是现在知道他病了,还是忍不住的会去想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时眼望着陈平和那位大夫快步转入旁侧的一条小路,她才收回目光。

姜老太太和姚氏她们也看到了陈平和那位大夫。不过她们并不认得陈平,自然不知道这是崔季陵身边的贴身侍卫,只以为这是有其他香客留宿。

寺庙中原本就常有香客留宿,分了男院女院,也算不得稀奇。

于是姜老太太等人看一眼也就罢了,并没有去深究。随后在周边又走了走,就各回厢房去歇着。

姜清婉和姜清云歇在同一处厢房里面。姜清云平常甚少出门,这还是头一次到云林禅寺来,小孩子家,自然觉得兴奋。就一直和姜清婉说话。

姜清婉却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和薛明诚定了亲事,每日被关在屋子里绣嫁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一方面想着上辈子崔季陵对她的好,一方面想着崔季陵后来对她做的那些事,连自己都有些糊涂起来,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夜色渐渐的晚了,姜清云毕竟累了一天,扛不住,由丫鬟服侍着去睡了。